凝固变白,胡琅笑容刹那消失,噼里啪啦切香肠、翻面皮,又伸手去小铜碗里抓葱花,撞翻五六只调料碗。
成品当然惨不忍睹,吃一口都是蛋壳渣子。
胡琅满头满脸都是汗,卫衣更湿透了贴在身上,——一点没有平日里花花公子风流相。赵若楠一手拿着方便饭盒,另一只手把他衣服扯起来,让风灌进去。
胡琅一边晃手掌扇风,一边蹲在小姑娘旁边,“小妹妹那道题不会呀,哥哥帮你看看。”
摊主在那里整理摊面,隔老远还给她比大拇指,“姑娘,别哭了,你男朋友心疼你呢。”
赵若楠又脸红起来,抱胳膊撑在膝盖上,跟胡琅一左一右,一起辅导小姑娘写作业。
胡琅在加拿大混了那么多年,说了几句美式英语,又换上印度英语,弹舌俏皮,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又让爸爸给他们做了一大份烤冷面。但人心不正,赵若楠觉得还是胡琅做的好吃。
等小姑娘写完作业,收拾好书包。胡琅借口去厕所,一会儿后,提着一大包肯德基跑了回来。
小姑娘一口气吃了两个汉堡,抓起薯条塞得满嘴都是,最后喝了一大杯可乐,抹了把嘴,“诶呀,姐姐,我好羡慕你。”
赵若楠愣了一下,“啊?”
“你男朋友真好,”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珠看胡琅,“我长大也会有吗?”
“‘不可以貌取人’,你们学校学过的吧?”
“可他学习还好呀,”小姑娘似乎很崇拜,“得特别努力,英语才会这么好吧。”
这一下连胡琅都忍不住了,一口可乐喷出来,又笑又咳又喘,好容易止住,站起来,朝赵若楠伸手,“我就是多伦多大学优秀红旗少年,谢谢。”
···
这大概就算真的在一起了。
赵成栋态度比预想中强硬很多,亲自到学校,只差没有抬脚踹她。最终流着眼泪问:“为什么非就是胡琅?”
赵若楠想了一下,“胡琅多好啊,沾不上你的光。以后你倒了,他也不会因为这个,不要我。”
气得赵成栋拂袖而去。
周岚几乎要把话说破了,“这事要传出去,别人怎么想你爸?”
“想他是个疯子,”赵若楠抱着手,冷冷说,“说老实话,我早就是这么想他的。”
“小楠,中国古话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赵叔叔可能对你是严厉了一点,但他真是个好人,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爸爸说话呢?你从小生活在家属院里不知道,我伯伯,就是进城打工,沾上毒,高利贷天天来要债。当时我爸刚大学毕业,要不是赵叔叔,我爸早被逼死了···”
大概连刑讯逼供的手段用上了,循循善诱,舌灿莲花。
可任由他磨破嘴皮,赵若楠只侧脸去看那窗,死死盯着看,似乎与世事隔绝。
···
大二专业课多,但学生已不像大一那么勤奋,逐渐有了点大学生的觉悟,习以为常地逃课。
走在学校里,两边枫叶飒飒,落日熔金,如火燎原。
赵若楠也经常逃课,这个学校,这个专业,都是父亲的意思。她其实非常明白,只要找一个出身优越的男人,本科绩点高还是低,没有什么区别。
年轻的女孩总有些单纯,以为一辈子意气风发,要么对爱情,要么对理想,总是激情澎湃。
她们像一蓬干柴,随时准备为什么玩意烧出大光大热。
可赵若楠不会,她经常想起李成的奶奶,上海的女学生,年轻时大概面容姣好,一口吴侬软语,对支援大西北事业激情澎湃——没想到自己的政|治生命,竟盛在一只洗脚盆里,被天津司令踩来踩去。
回首却是百年身。
赵若楠天然没有理想。谁也别想让她主动牺牲一截小指甲。赵若楠早早想好了结婚对象:首先在一起要快乐,其次最好给她钱花,当然她也愿意养着他——如果她有钱。
说白了,赵若楠是世上顶自私的一种人:不会牺牲自己的快乐去换钱,更不会牺牲自己的快乐去换觉悟——女孩子可太容易被伤害了,被男人,被国家,被父母。
蓝金让她流了那么多眼泪。
如果蓝金再问一遍,他算什么。
赵若楠一定告诉他:
你算个绝世大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