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年后,韩宵偶尔还会不自觉地回想,在那个世界为之发生巨变的遥远日子,自己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跟大多数幸存者回忆的顺序不同,韩宵总是最先想起那个平平淡淡的秋日清晨。时间大概是六点刚出头吧,她睁开眼睛,看到淡蓝天光已经透过窗帘,把卧室照得清清楚楚。
韩宵记得头天晚上自己兴致很高,写稿到将近十二点。后来实在困得不行,她索性扑到床上钻进了被子,连衣服都没顾得上脱,便倒头昏睡了过去。
此刻,韩宵懒懒地伸展了下四肢,发现不正常的睡姿使得腰背很不舒服。于是她放松身体闭目平躺,同时有规律地深呼吸,直到不适感基本得到缓解。接着她努力克服重新涌上来的睡意,抬脚一下蹬开被子,便开始做晨起运动。
好不容易把自己研究确定的一套姿势都过了一遍后,韩宵感觉身体终于达到了最佳状态。刚好这时候,闹铃由轻到重缓缓响了起来,森林中风吹木叶与此起彼伏的鸟鸣声,精准契合了她的小资情调,让她的心情一片大好。
直到这一刻,韩宵才再次睁开眼睛。等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她起身光脚跳下床,踩着温软的毛毯,找到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然后轻快地划掉闹钟。
“6:28”
“10月31日 星期日”
“辛丑年九月二十六”
屏幕上应该是这三行字。韩宵没仔细看。其实就算认真看了她也记不住。有谁会无聊到没事去记当天的日期呢?
数天后,当她提笔开始写第一篇日记时,才通过手机上的日历推算出这些内容。
那年10月的最后一天,国内的病毒最先在江城B区爆发。而韩宵所在的F区,离B区只有不到十公里。
韩宵喜欢回忆那天早上醒来后的平静时光,似乎只要这样做,她就能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找到藏在床底的拖鞋后,韩宵像往常一样,点开手机某APP播放当天的推荐曲目,接着随旋律有条不紊地洗漱、换衣服、收拾房间、准备并享用早餐、收拾杯盘……
做完这一切,她才关掉音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开始读。“《正见》,”她在后来的日记里写,“第三次读的书。”
前后持续了大概一小时吧。她稍作休息,接着便开始新一天的写稿大业。
毕业四年来,韩宵基本都是这样,按照自己的节奏度过每一天。她大学是在某所不入流的滨海本科院校念的法律。记得大三那年,同学们都开始埋头准备法考或考研,她却没有继续从事本专业工作的打算,又没想好具体要做什么。课程基本修完了,她每天除了看书、看电影,几乎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之际,韩宵才动笔在网络上连载小说。
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她写的第一部小说居然签约上架了,还收获了不少粉丝和小小的名气。也正是凭借这个机会,她逐渐走上了写作这条“不归路”。
毕业后,韩宵回到家乡,在省会江城租了一套公寓,从此开始独居写稿的生活。父亲早逝,母亲和外婆一起住在山城老家。她每周跟家里视频一次。
说实话,那时她很享受独居生活,同学、朋友偶尔抱怨的职场纷扰、家庭琐碎,似乎都离自己很远。
每当一本书完结,她总会安排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出门游玩,同时构思新作。这种状态,知道的人没有不羡慕的。
然而现在,每每想起当初的得意和满足,韩宵都会感到深深的悔恨与愧疚——
为什么那时就不能多花点时间陪陪母亲和外婆呢?她常追问自己。
那样的话,团聚的温暖回忆就会有很多。
那样的话,或许,自己也可以保护她们……
【二】
时间将近十一点。
趴在桌前奋战两个多小时后,韩宵终于完成了今天一半的工作量。
“该做午饭了。”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到厨房打开了冰箱,却不料里面十分空荡——食材明显告急,
“……”韩宵不满地长出一口气,同时烦躁地挠了挠头。她明明记得前两天才刚去过超市,怎么这么快就吃得精光?自己胃口也太好了吧……
她下意识摸摸肚子,确认没怎么长肉,这才稍稍安慰了些。
没办法,韩宵只好忍着饥饿匆匆化了下妆,连拖鞋也懒得换,就穿着家常的运动服出了门。——最近的超市就在小区门口,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
今天是周日,在家休息的人不少,又是个大晴天,尽管已近饭点,还是有不少人在晒太阳、唠闲嗑。韩宵从一群老头老太太身旁走过,看到隔壁张大伯也在,便微笑着点了下头。
张大伯看到她,也笑着点头回应。谈话声顿时一停,等她走过去后,声音才又低低响了起来。韩宵耳力好,即便走出了一段距离,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无非又是讨论她的工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