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韩宵素来以为,死亡是件格外郑重、严肃的事情。
母亲、外婆、沈晓棠、吴越、邹业……这才短短几天时间,就有这么多人相继离世,并且每个人死时都在她眼前或者耳边,这让韩宵很难接受。
诚然,她不可能忘记新闻里的那些血腥场景,也没办法假装无视惊人的、不断攀升的伤亡数字,但从电视或手机上看到,跟自己亲身经历,终究是两种概念。
韩宵觉察到自己的精神受了很强烈的刺激,内心恐怕也会因此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与创伤。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种刺激仍将持续下去,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韩宵用毛巾把门缝重新堵死,现在屋子又回到完全封闭的状态。沈晓棠和吴越的事对沈晓宇打击太大,他整天都沉浸在浓郁的悲伤之中。韩宵只能偶尔试着劝慰,做得更多的则是沉默地陪伴。
除了看看新闻、给程深发发消息,韩宵找不到别的事可做。她没有心情继续写小说。在混乱和死亡的黑云下,她总觉得以前写的一切都太浅薄。编辑早已消失了,再没向她催过稿。
不过韩宵仍未彻底放下手中的笔。她开始记录一些片段,发表在或私人或公共的平台,引来很多人点击浏览。“比看我小说的人要多呢。”她不无自嘲地想。
身为作者,韩宵相信文字是有生命的。每当翻看从前写的东西,她总会惊异于当时的心境。许多情绪或念头再也不会有,然而曾经的一切那般真实、鲜活,以白纸黑字的形式呈现在你眼前,毋庸置疑。
韩宵想通过文字记住这几天的经历,记住那对萍水相逢的夫妻,记住所有仓促离开的人。她相信很多年以后,自己回头再看此时的文字,还会真切感受到这些人的音容,回到这段早已湮灭成灰的时光。
与韩宵不同,作为画家的沈晓宇却再没碰过画笔。这些天他基本都是一个人待着,把自己关在书房或卧室里,饭也不怎么吃,只是不停翻看和姐姐、吴越相关的东西,往往看着看着就会痛哭起来。
他一直是个内敛的孩子,外表看起来安安静静,甚至有些怯懦,但内心却非常丰富、细腻、敏感。从小到大,他很少交朋友,感觉像生活在孤寂的夜里。但他的世界并不黑暗,因为空中始终悬挂着一轮明月。后来,又有一颗太阳从地平线冉冉升起,给予他无限的爱与温暖。
是的,姐姐沈晓棠就是他的月亮,而男友吴越则是他的太阳。
几天前,当姐姐来到家里,答应暂时和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沈晓宇感到自己是多么幸福啊。仿佛太阳和月亮同时聚在天心,整个世界都充满明丽的光辉。
然而,幸福注定只是刹那。转眼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便遭遇不测,像日与月相拥着轰然坠地,同时碎成了齑粉。
从此,他的世界不但彻底失去了光明,而且大地翻涌、火山狂爆、洪水滔天,随时都可能骤然毁灭。
沈晓宇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张珍藏的照片,不住流着眼泪。
照片里,他们都才二十岁左右,手牵手站在一起,笑得那么灿烂。
记得那天阳光煦暖、春意撩人,年少的他们并肩走在某道不知名的山梁上,一路欢笑。
仿佛永远不会分开,永远不会有烦恼。
【二】
11月7日星期二
家里的菜昨天全部吃完了。吴越那天应该买了菜的……
早上还是喝粥。咸菜也快没了。
沈晓宇今天吃了点早饭。他瘦了很多,两颊都陷下去了。而且他的脸色也不好,非常苍白,黑眼圈也重。跟我之前那几天差不多。
他说现在他也睡不着。
是啊,他的姐姐和男朋友都不在了,这个打击太沉重。
我倒是能睡着了,就是夜里总做噩梦,不是梦到沈晓棠和吴越来撞家里的门,就是梦到沈晓宇也感染了病毒,还跑进我的房间,站在床头或者我的枕边。
有次我梦到母亲和外婆,她们的样子更可怕,像狼一样幽幽地盯着我。
我总是在深夜惊醒,每晚至少两三次,但我告诉自己不要深想,立刻躺好闭上眼睛,乖乖等睡意再次到来。
有时很快就能再睡着,有时却不得不等很久。
我逼着自己尽快习惯这一切,不然首先要被自己折磨死。毕竟看这样子,病毒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人不晓得都到哪儿去了,像4号那样的骚动再也没发生。他们都死了吗?还是跟我们一样在沉默地等待?
沈晓宇居然没加业主群。我在网上发了帖子,不过没有这个小区的人回复。也试过用微信的“附近”,但3公里内都没人。
中午我们只能拿酱拌米饭吃。家里还有不少酱料,是他们为了吃火锅囤的。其实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我鼓起勇气稍微开了点儿窗,屋里都快闷死了。
不到半小时我就关了,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