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钥刚乘着马车进入主街,那喧哗之声便如剑刃刺来,叫人躲都躲不得。
她留步观望,街边一当铺跟前一群人围在一起对一位女子指指点点,时不时还拉过路人评理。只一念间,她叫车夫往那边拐几下,距离近了,争论的内容也能听清。
“你当初当这枚玉佩时可是立下字据,若三十日内没有来取,玉佩任我处置!”手中握着一张纸正冲小姑娘叫喊的年轻人大约就是当铺老板,唾沫横飞,音量传得八丈远,“如今三十日限期早就过了!”
周围人大多是凑热闹的,随声应和。
“当初……当初所说明明是五十天,何时少了二十?我怎不知……”那姑娘被老板的气势吓到,哆哆嗦嗦朝周遭人解释,却也没人听。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那老板长得五大三粗,字据被捏在手里显得渺小单薄。
“姑娘,这当铺老板人是好人,他不会赖你的。莫不是你记错了?”旁边一老奶奶挽过她的手。
“没有……”小姑娘左不过刚及笄的年龄,被一群人围着指责简直如同对着洪水猛兽,避也避不开,挡也挡不住。
段钥冷笑出声,下了马车就往那边走去。
望州的当铺生意以合彰楼为先,只因沈无声向来只做明白的生意,赚干净的钱。只要是在合彰楼的生意,她一向不多过问,过手的消息也握得严密紧实,若说望州有两位铁嘴,一位是牙尖嘴利的扭计一娘,另一位就是密不透风的沈金柜。
僧多肉少,合彰楼的流水高,其它当铺自然就捡剩下的汤喝,其中不乏黑手的。
段钥又静静听了一会那老板的“正义之词”,走近小姑娘,递给她一块手帕,“别哭了,擦擦。”
阿娟噙着泪看向来人,以及那方干净的手帕,“多谢姐姐。”
当铺老板盯着段钥,清了清嗓子,声音都平缓了许多,“我也不是要为难小姑娘,可凡事要讲理吧!”
段钥眼神瞥向他,寒暄道:“听着老板口音不像望州人,居然在主街开当铺,可谓事业有成。”
那老板一看段钥主动同他攀谈,哈哈一笑道:“还行还行。我家住在平洲,的确是外来客。”
望州在大景朝方才成为京都,在此之前只是偏安一隅的地方小镇,成为京都之后,引得八方来朝,故而望州人鱼龙混杂,像是深不可测暗潮汹涌的湖泊。
平洲……果然是沿海。段钥抬手,“不知老板可让我一看字据?”
那老板当即展开纸页送到她手上,还不忘补充,“我们的字据都是跟着合彰楼学的,每张都当场写好打洞挂在横梁上,决计不会有作假的嫌疑。”
阿娟闻言攥紧了手帕,转头看向正拿着字据的段钥,后者回了她一个笑容。稍纵即逝的笑,却让阿娟平静了下来。
段钥看了看内容,将字据折叠起来握在手心,微一颔首,“确实是‘三’。”
阿娟怔住。
“对嘛!”当铺老板看着周围人,“这路过的姑娘都帮我看过了,字据没问题——”
“可惜痕迹太重。”段钥同他一般扫了周围人一眼,轻飘飘来了句,“我是说字据上是‘三’没错,哪里有说它没问题呢?”
这一下一石惊起千层浪,围观百姓纷纷出声。
“你这咬文嚼字的,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是啊,字据哪里有问题?”
“不可理喻,答应了人家当铺反过来当街撒泼取闹。”
段钥眼神一凝,面不改色转过身冲那说闲话的男子,悠悠道:“敢问这小姑娘哪里撒泼取闹了?”
那人没想到这位出头的女子突然转过身冲他发问,一时噎住。
“倒地大哭?砸了当铺?还是像这位老板一样当街大喊大叫生怕打扰不到旁人,甚至粗鲁拦住过路人评理?”
当铺老板一听脸色就变了,“我怎么……”
“墨鱼汁好用吗?”段钥转过身问道,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墨鱼汁?不远处的楚誉清隔着人群听到这一句,他扭头问赵长风,“墨鱼汁不是那黑色的汁水吗?”
“嗯……没见过。”
两人久居望州,地处平原,哪里清楚沿海的东西,只得愣愣得接着听人群里面的动静。
当铺老板眉头一跳,“这话是何意?”
段钥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人群中,“笔画不对,起笔顿笔也能看出端倪。一支笔沾墨水,一支笔沾墨鱼汁,墨水写‘横’,墨鱼汁写‘竖’。”
“平洲人,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当铺老板顿了下,立即上前,抬手就要去夺。段钥腰身一闪躲入人群,使他扑空。当铺老板怒火中烧,大喊着就要打人。
周围一时乱开,拉架的,叫好的,看戏的,各种叫嚷声汇聚一团。
“你若不心虚,为何要抢?”段钥戏谑地举着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