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收眼底,不疾不徐地将那碧梅簪插回发间,轻叹一口气:“然后?你不是都看见了么,他娶他的罗娇娘,你走你的黄泉路,阴阳两隔,再无干系。”
江雪终于按捺不住,冲口而出:“凭什么?”
少女有意激她,神色悲悯地道:“凭你不争。谢桓不过是受人挑拨蒙蔽,生了误会。你二人本情爱甚笃,若你能当面与他解释清楚,或可破镜重圆。”
江雪听了此话,蓦然生了满心悲凉。情爱甚笃么?怎么越听越像笑话。事情到了今日这般境地,寻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他耳软心活。然而信任虽碎如齑粉,爱却仍苟延残喘。
她摇头苦笑:“我又不是一往情深的杜丽娘,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只怕此刻我的身体早烧成一捧灰了,我还拿哪张嘴跟他说话。再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少女一脸玩味地欣赏江雪神色的变化,唇边笑意越发明显,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她牵起江雪的手,笑得纯稚无邪,认真道:“姐姐,我有后悔药,可逆转乾坤,愿助姐姐一臂之力。”
少女手心冷如冰,略略把江流春心中的激动压下去几分。人死如灯灭成灰,如江河入海,黄泉路漫漫,谁见回头人。
少女轻声吟唱,声如银铃,悠扬又飘渺:“忘川河水东西流,‘回生’‘轮回’居两头。故情川逝空余恨,改命须登返魂舟。”
江流春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改命?”
少女笑吟吟地向远方一指:“若想离了地府,只有两处通路。一是跳入忘川河尽头的轮回井投胎转世,二是投入忘川河源头的回生井重回过去。然忘川水急,若想逆流而上,唯有返魂舟才可成行。只是……”
江雪听懂了少女的弦外之音:“如此逆天改命之举,只怕代价不小。”
少女含笑:“姐姐果真聪慧。抽一魂一魄,便可登舟重回过去,弥补遗恨。如此看来,这后悔药的价码,也算不得很高。”
江雪犹疑道:“可是,若做了交换,我岂不是成了失魂之人?魂魄尚且不全,还改什么命还什么阳?”
少女敛容道:“姐姐多虑了。你我本有夙世的缘分,我愿自取一魂一魄,换你返魂重生。”
江雪瞪圆了眼睛,拉着少女道:“这可使不得!你给了我,你可怎么办?”
少女反握住江雪的手,道:“姐姐,我也非白白帮你。我只需你还阳后帮我寻找一样家母遗物。”
江雪虽感动得几欲落泪,头脑却仍清明:“你我并非来自同一时空,我回了现代,又怎能取到你要的东西?”
少女笑意纯真,从发间取下那枚碧梅簪,放在江雪手心:“姐姐只需戴上这玉簪,我便可进入姐姐神识之中,相告如何行事。姐姐深谙烹饪之道,于成事大有助益。”
江雪仔细思量了一番。听这少女的意思,应是托自己回到现代后帮她去古玩市场淘某样古董回来。江雪虽然不怎么通晓古玩知识,但她妈妈有位老友是开古玩城的,到时候自己可以登门请教。
不过,这跟烹饪又有何干系?江雪苦思冥想,得出了结论—只怕这少女要找的,定是某件厨房用具,或是锅碗瓢盆,或是菜刀砧板,不是内行只怕不大认得。
于是,她便放宽了心,郑重点头应了,接了那碧梅簪,将满头长卷发随意绾起,以簪束之。
少女眸中隐见喜色,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便见一只通体乌黑的小舟破浪而来。舟中无人执桨,只有一黑衣男子,盘膝而坐,高冠束发,面具骇人。
黑舟靠岸,面具男子并未起身,只将一乌黑香囊掷于岸上,冷然道:“芜音,你可想好了?”
原来这少女如今已改名为芜音了。好个荒凉冷清的名字,比不得“流春”二字温柔繁盛。
芜音不假思索地拾起,对着舟中人敛衽施礼,微微颔首,神色坚毅,再无别的话。她将左手掌心扣于香囊口上,顷刻便汗如雨下,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显凄楚。
江雪不忍,几欲阻止,却听面具男子道:“你若多事,反是害她。”
那男子一双黑沉眸子深不见底,冰寒慑人。江雪被他看得遍体生寒,再不敢多言擅动。
芜音施过抽取魂魄之术后,瘫软于地。江雪正要上前搀扶,却听那面具男子道:“你速登船,莫误宜时。”
江雪不敢拖延,忙登舟而去。她感念芜音的恩情,暗暗发誓,必要竭尽所能,帮她完成心愿。
黑舟逆水而行,风驰电掣,江雪很快便瞧不见岸上芜音的身影,自然也瞧不见芜音阴沉而如释重负的笑意。
到了忘川河源的回生井,江雪依芜音叮嘱,心中默念重生的日子,纵身跳下。
她最想回到的,是确诊先心病的那一天。如果她先一步与谢桓说明情由,不给罗悦然可乘之机,或许一切便能沿着原先的轨迹走下去。她会继续她的后五十年安稳人生,与谢桓相守终老。
临去前,她无意中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