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流春便带着桂子和佟步光从西角门上了嘉平郡主备下的马车,离开了永恩侯府。
嘉平郡主许是心怀歉意,那驾马车布置得极为精心,车内细细熏了百和香,安置了鹅羽软垫、脚踏矮几,吃食点心备了满满三食盒。
江流春扶桂子躺下时,还发现角落里藏了个锦匣,打开一瞧,竟是一叠银票,拿起来一点,足足有三千两。
佟步光惊讶道:“姑娘,这是……?”
江流春险些脱口而出“分手费”。她笑了笑,道:“你就当是断鸿峰采花小队遣散费吧。”
佟步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帮江流春在车内安顿好了,便到外面去赶车了。
忽然,佟步光在车外道:“姑娘你瞧,侯府的正门竟然开了!”
江流春一愣,想起当日容雁声所说的开门的规矩,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将车帘掀开一角,往外看去。
因隔得有些距离,江流春只瞧见有三人三马立在荣恩侯府门口,为首的年长男子白净无须,衣履考究,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绝非等闲之辈。应门的家仆跟那男子略说了几句话,便躬身将其迎入府内,神色极为恭敬。
佟步光有些诧异:“这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江流春哪里有心思管这等闲事,只放下了车帘子,道:“走吧,与咱们不相干,有什么好看的。”
佟步光听她这话说得沉闷,便不再多问,只驱马向前。此次走得突然,竟连个送客的都没见到,佟步光已隐约猜到其中必有些不便言说的缘由。只是,姑娘不说,他便一个字都不会问,绝不让姑娘再伤心一次。
马车绝尘而去,把永恩侯府的热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那三人才进了侯府正门,整个侯府便忙碌起来。陆长离闻讯,匆匆赶到正院去,见了来人,顿觉亲切:“戴公公近来可好?”
戴永春是看着陆长离长大的,含笑上前见礼:“劳陆小公子惦记,老奴这身子骨硬朗得很,还巴巴儿地等着吃小公子的喜酒呢。”
听得“喜酒”二字,陆长离神色便有些不自然。戴永春何等敏锐,忙又道:“郡主可在?老奴先去给郡主殿下请安。”
陆长离含笑道:“母亲得知公公来了,已在正堂相候。”
戴永春虽是宫中内侍,却因是皇帝身边侍奉多年,深谙圣意,加之为人端正,在宫内宫外颇能得几分敬意。
二人一同往正堂走去。戴永春突然低声道:“小公子,老奴不得不说句僭越的话。你此番闹得实在过了些。”
陆长离神色一凛,心中已知戴永春来意,肃容道:“是长离莽撞了,连累了全家。”
戴永春叹了口气,道:“小公子以后行事须警慎些才是,莫辜负了陛下厚爱。”
二人说着话,已到了正院门口。嘉平郡主跟戴永春一对眼神,便明了了他此次来意,肃容扬声道:“来人,设香案,跪接圣旨!”
说罢,嘉平郡主便带头行下大礼。满院家人婢仆立刻齐刷刷跪了一地。戴永春在心底叹了口气,从两随从手中的明黄锦匣中各请出一道圣旨,依次读毕。
头一道圣旨,是暂免陆纯钧云州军都督一职,许他居家养病,副都督陆长离擢升都督,镇守云州。此外,皇帝还提拔了汾阳王世子齐承修为云州军副都督,下月赴任,与陆长离共商军务。
第二道圣旨,则是将淑妃之女下嫁陆长离,待公主及笄后便可大婚。
嘉平郡主听罢,强压着心中不平,恭敬道:“陆氏全族领旨叩谢皇恩。”
戴永春把圣旨交到嘉平郡主手上,给她递了个眼色。嘉平郡主会意,对众人道:“备盛筵美酒,为中贵人接风洗尘。”
待人都去尽了,戴永春才道:“郡主,小公子私入北夏之事,陛下已然知晓。”
嘉平郡主无奈道:“我早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离这孩子……是我没拦住他。他前脚刚走,我后脚便让侯爷上了请罪折子。没想到,还是未能平息陛下的怒火。”
戴永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幸此事未被朝臣知晓,否则言官们的弹劾折子只怕能压塌陛下的御案。陛下派来亲侄儿与小公子共掌云州军,此中用意,郡主心里明镜似的,不必老奴多言。陛下虽喜爱小公子,却也容不得他违逆圣意,擅行其事。此番安排,虽是明升暗贬,却已然是看在侯爷和郡主面上从轻发落了。”
嘉平郡主苦笑道:“我自然明白。只是尚主一事……”
戴永春意味深长地道:“公主金枝玉叶,聪敏贤德,堪为良配,合家安宁。”
嘉平郡主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若公主作了未来的侯夫人,陆长离乃至陆家便须交出兵权,远离权力中心。如此一来,永恩侯府既有恩荫,又无权柄引人觊觎,加之与皇家亲上加亲,自然代代平安。
月盈则亏,月满则溢,永恩侯府势盛多年,树大招风,如今也该激流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