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宫女欺我年幼,欲强夺我项上金锁。阿姊气不过,竟将那宫女设计推入荷池冻了个半死。太后正是瞧见了这一幕,才对阿姊另眼相待。她自小护着我,若得知我死讯,必要不管不顾只身血洗大宁京城。”
陆长离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放于桌上:“此中所记之人,皆死于令姊手上。他们之中,不乏大宁、北夏两国的能臣良将。他们的过失,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与独孤太后政见相左,且决不妥协。曼陀郡主为太后诛除异己,结仇众多,如今又因私放我而被朝臣非议弹劾。若独孤太后起了鸟尽弓藏之意,只怕北夏朝野上下没人保得住她。”
他幽幽一叹,如锐刃直入华灼灼心底:“她这般才智手段,若就此陨殁,当真是可惜了。”
华灼灼接了,只瞧了一眼,便如被烫了手一般丢下了册子。她掩面泣道:“这些年……这些人命……阿姊这般行事,都是为我所累。”
陆长离的神色终于松弛下来,起身给华灼灼倒了一盏白水。华灼灼心神稍定,她便开门见山地道:“陆三公子,你所求为何?”
陆长离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我可以帮你保住你阿姊,让她在大宁国一世平安。而我所求酬劳,仅是寒山菊之毒的解药。”
华灼灼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终松了口:“我信你。一是因我无人可求,二是为你平日美名,三是因江姑娘。她这般人品,所爱之人必非奸邪无信之徒。”
陆长离含笑道:“多谢。”提起江流春,他难免有些怅然。
华灼灼道:“据我少年时所知,寒山菊花粉、花露、花瓣、花叶、花茎、花根皆毒,彼此却相生相克。花粉之毒以花露解,花瓣之毒以花叶解,花茎之毒以花根解,若能寻得一株寒山菊,解毒自然不在话下。”
陆长离无奈道:“这世间仅有的数株寒山菊,皆生长于令姊食邑内的断鸿峰上,如今已被令姊一把火焚作焦土。”
华灼灼道:“寒山菊这等奇毒必有花种。若能得到花种,去山中寻一清冷幽僻处种下,不出三年便可开花。若我能再见到阿姊,我便替你讨要。”
陆长离郑重点头:“长离代家兄谢过怀恩郡主。”
华灼灼苦笑:“如今你我算是同道而行,还请你莫要再如此相称。这封号听得我心里难受。”
华灼灼似是已然放下了防备,竟给陆长离讲起了少年往事。
二十余年前,北夏国平王带兵与大宁永恩侯在云州边境交战,因失了先机,铩羽而归。撤军途中,平王遇上一群散兵游勇欲欺凌一个病弱的大宁女子,便将那女子救下带回王府。
这二人大抵是宿世的缘分,竟相爱甚深。平王欲娶她为妻,不仅执意与北夏门阀独孤氏的长女退婚,还自请交出兵权,远离庙堂,只为与那宁国女子长厢厮守。
二人婚后生了一双玉雪可爱的双生女儿,取名夭夭和灼灼。夫妇相敬,娇儿绕膝,山水为伴,日子好不美满。
怎知好景不长,数年后,平王被从封地召回,再次奉旨征讨大宁,竟因绞肠痧死于行军途中。王妃得知此事,毅然服毒殉情,与平王同生共死。
父母双亡后,夭夭与灼灼无人依傍。此时适逢新帝即位,嫡母独孤太后念及平王生前功绩,将姊妹俩接入临华宫教养,赐封号“怀德”、“怀恩”。
后来,因夭夭资质甚好,性子果决刚毅,得独孤太后青眼,为她请了师父,苦习武功韬略。而灼灼性情温和安静,太后便着教坊司教她歌舞琴笛。
两姊妹虽同处深宫之中,却只能每月十五见上一面。灼灼兴致勃勃地拉起夭夭的手,想教她自己新学的胡旋舞,却无意中发现夭夭手上满是茧子,小臂上遍布青紫伤痕。
直到那一刻,灼灼才知道,自己的阿姊并不是在学习如何当女将军女状元,而是在刀光剑影中艰难地学着做一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