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镜来,就着月光一照,心中默默念起芜音来。过了许久,才瞧见镜中影像变换,显出那黑衣少女的面容。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桂子,小丫头睡得香沉,微微地打着鼾,只怕被人搬出去卖了都醒不了。她这才放下心,轻声对芜音道:“你可还好么?”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最近几次见芜音时,她一回比一回憔悴。难道鬼魂也会生病不成?
芜音笑意淡淡,答了一个“好”字。这笑意反让江流春心虚起来。她实在不知再用什么话来周旋,只得直白地将同英楼起火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垂头歉然道:“芜音……对不起。都是我一时意气,搞出那逃婚骗钱的昏招来,这才阴差阳错导致暗室被毁,什么都不剩下。”
芜音摇摇头:“你那番谋算是为了保全紫苏,我反应该谢你才是。你这些日子,想必很受了些委屈。”
江流春听得眼睛一热。今夜的芜音分外温和,让她实在无地自容。不知从何时起,芜音不再重重算计,自己也不再处处防备,她们都将彼此悲喜放在心头。
芜音道:“你能为我保住紫苏和桂子,我已然心满意足。你为我所做的,已经足够。你大概不曾想到,若非你出现,他们将面对怎样的结局。”
江流春听这话说得沉重,忙追问道:“难道……梁令巧对他们……”
芜音眸光一敛,面上的温柔神色冷了下去:“在我那一世,我意外身死后,梁氏占了同英楼,卖了老酒馆,夺了栖梅坞,还将我娘的故居梅园夷为平地,在其上重建了一座极富贵的牡丹园。她令梁大成诬赖林德重中饱私囊,令他在京城再难立足,只得背井离乡。桂子被她卖给了人牙子,又辗转被卖至辽西为婢,没几年便熬不住病死了。而紫苏嬷嬷,则在我娘的坟上给她守了一辈子的碑。她孤零零地死在我娘的荒坟旁,无人收尸。等被人发现时,尸身早已没了样子……”
镜中黑衣少女再难说下去。镜里镜外,两个少女竟一同落下眼泪来。江流春的眼泪砸在镜面上,摔成了五瓣梅花,映着清冷月色,如碎星点点饰于芜音清婉苍白的面庞。
芜音强挤出笑容来:“所以,江雪你瞧,你虽不能达成你我之约,却为我保全了这些人。你愿成全我,我亦愿成全你。只要如今你还愿意一试,我必然尽我所能助你达成心愿。只是成与不成,全凭天意。”
江流春还未答言,镜中影像忽然一黑,有男子声音冷然传出:“芜音,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这声音江流春识得,正是她还魂那日为她做法的黑衣面具男子,返魂舟主人。
铜镜中再无声息。江流春忍不住握着铜镜失声叫着芜音的名字,可镜中映出的,唯有江流春自己焦急的面容。
桂子在睡梦中似有所觉,翻了个身,眼睛略动了动,便又沉沉睡去。
江流春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了夹袄下楼,也顾不得风寒露重,径直出了客栈大门,寻了个无人的僻静处。
她对着镜子呼喊芜音的名字,镜面却如死水一潭。夜风如刀,冷硬砭骨,她忍不住蹲下身子缩成一团,不死心地盯着镜面。
镜中忽然有人影出现。江流春定睛一看,竟是返魂舟主人。返魂舟主人面具仍如当日般慑人,令人顿生寒意。
他冷然道:“芜音她,只怕帮不得你了。”
江流春一愣:“她怎么了?我瞧她脸色差得很。”
返魂舟主人黑曜石般的眸中划过一抹痛色:“她……已时日无多。”
江流春大惊:“她不是鬼魂吗?怎么还会有生老病死?”
返魂舟主人虽语带嘲讽,更多的却是心疼与无奈:“她已失二魂二魄,本就虚弱,又数次通过通魂之术与你相见,元气已然大损,又如何能再助你返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