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罗【毗陀提城】
火罗五月的春时,已有了夏时的灼热滚烫。
与婆伦嘉丹城不同,这座城池显得闭塞孤绝,斑驳的城墙上方有稀疏的火罗兵卒戍守,城中颇为空旷,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店铺,连市井街边的房舍也是废弃衰败的,更别提有什么所谓的商贾马队经过了。
“曾经这方尚有一些人口,后遭了天旱陆续迁了出去,仅婆伦嘉丹城那方的老爷们就买走了不少奴隶,他们是心甘情愿走的,城中的骑手们有王廷下拨的金元尚苦的紧,这些身份低微的下民总不能留下等死,故一批批地走了!”白衣女人随手递过一碗药,长叹了一声。
“竺娅,那巫女呢?会比兵卒好活吗?”大病初愈的莲歌打量着远处那些聚在一处玩耍的少女,她们衣食无忧,显然是群快乐的孩子。
“巫女如天地一般自在,是随遇而安的人,并不计较富贵贫贱,这座城中的巫女只有我一位,而住在此处的孩子多半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男丁被城中的宿毖真大人充纳入了军中,而剩下的女子便留于了此方由我看顾,平日里学着做些女人家的活计,毗陀提城人丁不旺,土地都荒废了,别看她们是孤儿,倒无比金贵,平日里也承蒙大人们关照,才活到今日!”
“原来如此!”莲歌感慨。
“姑娘恐怕还在担心您那位朋友吧?辛乌说这方没见有陌生人来,那暗河水流湍急,支流甚多,您的朋友被冲到了别处也是有可能的!”巫女竺娅黑色的眼瞳悲悯地看过。
“您是说……”
“不瞒姑娘,我曾为此占卜过,却什么也未观得,这种情况身为巫女的我也鲜少遇到,若非姑娘的朋友得天神庇佑,我的法力无法企及,那便是溺于河中凶多吉少了,在我行卜的数十载光阴里,从未卜失过,也请姑娘心里有个准备才是!”竺娅看着她,说的十分恳切。
溺亡?
帝姬或许会,那魔头却不会!
这毗陀提城尉迟璿璥已往来了多次,只是他才不是什么尊贵的神,而是个无耻的小人,是连王旗的颜色都分辨不清的色盲!
“竺娅,我那朋友并非是什么神灵护体的大人物,不过是一位土财主,与那婆伦嘉丹城的大老爷们别无二致,只是他患了无法治愈的眼疾而不自知,听你如此说,他此番落水,恐怕真的性命堪虞,不知是否珠拉神也瞧到了他先前的恶行,方有此劫数?”莲歌目露哀色地沉吟了片刻。
白衣女人眉头深锁,婆伦嘉丹城繁华耀目,手沾腥风者比比皆是,若真如这女子所说,那人恐真是神明显灵,业报得应了!
“那么姑娘病中呼唤的大哥看来并非是您苦苦寻找的那位朋友?”竺娅恍然大悟道。
“当然不是,我大哥才高八斗、心怀仁德,我大哥……”心中焦虑,话到嘴边,莲歌又忧心忡忡地顿住了。
“姑娘的亲人似乎遇到了麻烦!”女人了然,乌瞳中闪烁出了一线黯然。
“竺娅——”莲歌没有忽略那转瞬消失的神情,心中一沉。
“说来抱歉,姑娘高热不退,为姑娘医病那日,我曾行卜观得有阴云遮蔽了朝阳,我想那并非祥兆!”
“阴云……,阴云遮蔽了朝阳?”
火罗王也说过同样的话!
“竺娅,你看到了是吗?我大哥如何了,告诉我!”莲歌心急火燎地拉住了女人的衣袖。
“姑娘,你一定是头一次请卜,巫女有巫女的规矩,我能告诉你的也仅此而已!”天机是无法说破的,女人摇了摇首,歉然转身。
“竺娅,等等,我的朋友尚不知身在何方,如今我只能求你了!”莲歌提裙挡住了女人的路。
“姑娘,恕我爱莫能助!”
“可是竺娅——”莲歌丧气地哀唤。
“没用的,我们的竺娅阿母就是这般口风严密,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一个稚嫩慵懒的声音飘入了耳廓,莲歌回眸,却未见到半丝人迹。
“辛乌——”竺娅定在了当场,倏地转过了身子。
“是,竺娅阿母,辛乌回来了!”那个声音自半空中传来。
“辛乌,我就知道你会到日上三竿才回来,快从树上下来,昨夜可是又去偷看那些舞姬跳舞了?”竺娅眼光凌厉地向一棵胡杨看去。
“既知道,阿母为何还问?我不是你收留的那些丑丫头,我是辛乌,大美人辛乌,会成为冠绝天下的舞姬,得获王恩!”
树上露出一张脸孔,莲歌瞧着,竟有一刻闪神。
复度打量,又不禁揉了揉眼睛,那胡杨上方的女娃唇红齿白,五官精致无匹,好似早年莲塘苦度的流月一般,只是那女娃的眼睛茶色潋滟,颇有异域风情。
“辛乌,有客人在此,还不下来!”白衣女人冷声斥道。
“竺娅阿母,你没看到吗?您的客人在看我,我想她一定是觉得辛乌美若天仙!”女娃眨着美丽的水瞳,登时笑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