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记得这片枫林。
听父亲说,老庄主的妻子爱枫,所以清明山庄到处种着落红枫。四季飘红,飞叶艳艳,比那春日落英都要多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幼时常在枫树下玩耍。美景见多了,便当做了寻常,日后再看山河,大多缺几分惊艳。
如今他仍站在枫树下,为清轩的女儿——清明山庄的大小姐,及她的贵女朋友们添茶倒水,侍奉点心。
他眼神规矩,动作从容利落,摆弄好一切后便随侍一旁。
决淑指指旁边的位子,“清风你也坐。”
“不了,我站在一边,小姐有事也好吩咐。”
清风低眉答道,面上浅笑任谁看了都舒心,无师自通了一身皮笑肉不笑的本领。
他立在一边,将决淑的动作尽收眼底,仔细留意、记下她的习惯及喜好。
一个瘦小的人影进入视线。
“水锦姐姐让……让我来送帕子。”声音细小怯懦。
水锦是清淑房里的婢女,连她都能使唤的,想必是个下等丫头。
小女孩身着脏到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衫子,一副皮包骨的模样,面黄枯瘦,整张脸瘦到畸形,唇角破裂肿起,头发脏若乱麻,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若生在旁人身上还能称得上美,可是嵌在那样一双深凹的眼眶里,只能称得上恐怖了。
清风用余光打量她,实在是她太扎眼了。正思量这个乞丐似的人会是谁,清淑拧着两条眉毛,“她怎么让你来送?放这吧。”
并不拿手去接,又喊另一个婢女再去拿。
女孩刚要把帕子放在桌角,桌边坐着的贵女将脚一伸,露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给我擦擦鞋吧。”
小女孩跪在地上,低头细细擦起来。
贵女们一众哄笑。
只有决淑不大开心,“她算起来是我妹妹,你们不要这样捉弄她。”
清风如被雷劈中,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一个小贵女笑了,用嫩生生的声音说:“可是我娘说,小妾生的不是妹妹,是庶妹,尊卑有别,跟我们不一样。”
她听了决淑的话,有心要捉弄这个“妹妹”,这时一个正拿馒头喂鸟的小姐,将手里的半个馒头扔在她脚边,小女孩见了宝似的,忙伸手去捡,她才刚碰到,一只精致的绣鞋就踩到了手上,贵女将脚一拧,隔着小手将馒头踩扁了。很神气地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词骂:“贱骨头,饿死鬼托生的。”
小女孩却像得了宝,开心地将扁馒头揣进怀里,接着擦起鞋来。她擦完了,双手捧上帕子,贵女被恶心到了似的,两个指尖捏了帕子丢在她头上,又惹得一阵哄笑。
这个女孩实在讨人嫌,又脏又丑,抢个馒头跟宝贝似的,没半点骨气。而且还笨,却连伺候人都伺候不好。贵女小姐们也就无聊了捉弄她找点乐子时,对她有兴趣。
决淑更觉丢脸,忙让她下去了。
旁观的清风体贴地拿帕子给贵女擦手,另一只手握得很紧,指节发青。
随后端起桌上一个空了半边的糕点盘子,“我去再添些点心。”
他离了视线后,将糕点拿帕子包了,盘子放在一边,立马朝女孩消失的方向寻去。
女孩正捧着馒头开心,擦擦鞋被踩一脚换块馒头,真是极为值当的。清风从后面跑来,喊了声:“染儿。”
她听见有人喊她,转过身,被抱了个满怀。清染吓一跳,紧紧护着馒头挣扎起来。
清风稍稍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瘦弱的肩膀,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张口已哽咽,“染儿,是你吗染儿,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清染被她握着肩,疑惑地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人对着她泪流满面。
清风还记得她婴儿时的模样。彼时老庄主尚在,对宝贝孙女和自己极为宠爱,他们自小是由老庄主看顾的。年级小小的他自告奋勇承担起照顾染儿的责任,跑前跑后,忙来忙去,惹得老庄主开怀大笑,说倒像他在照顾这一老一小。
他们的婚约在出生前就定下,父母曾笑言,两人自小如此亲厚,就算长大做不了夫妻,也能做一对相惜的兄妹。
可他从小就打心眼儿里认定,要和她相伴一生的。以至于每次父母亲要带着自己驻守外地,他都要在分别前很天真地问父亲,能不能带着染儿一起和自己生活。
父亲只是摸摸头,笑他傻孩子。染儿还要陪着母亲呢。
他还记得染儿的母亲,清裳姑姑。她不苟言笑,待自己却很好,曾要将神剑“冰魂”送给他。可是父亲不让收。父亲说那是清落叔叔的遗物,就算要送,等长大不迟。
他对清落叔叔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隐约记得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眸光潋潋,见谁都含着笑,跟清裳姑姑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那时还没有染儿,他对自己极好,会做各种小玩意儿给他玩,人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