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满城飞絮,风月山庄褪去颜色,放眼望去,皆是凄白。
停灵之堂,棺木未合,清和一身雪白的寿衣,安静躺在中央。
这是原来清明山庄的服饰,后来他们入荒域,改风月山庄,着红衣,戴面具,十年隐藏,今日终于重新穿上旧日的衣裳。
棺木旁,风月穿着洁白的孝服,不着粉黛,没有钗饰,褪下全部逞强,瓷白的面色显出悲伤,竟有些病弱之态。
清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意为安息。伏在棺木边的风月伸手,覆在他的手上。她自雪山回来,两夜未眠,就在棺木旁歇息,陷入一种疲惫的似睡非睡的状态,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起铺天盖地的大火,他被一个人的手抱在怀中,有一片衣袖遮去了她的眼睛与满天的火光,一步一步脱离一场苦海,从此再也不能伤她分毫。
自师兄停灵在此,庄主已经不眠不休伏在棺木旁几个时辰,他们迟疑着,要不要遵循师兄遗愿,商议之后决定,守灵三日后火化,葬入清明陵园。
清仁放轻步伐停在她身边,轻声道:“庄主,该移去灵堂了。”
她收回握着的手,厚重的棺木合上,此生落定。
灵堂里,纸钱与火烛照亮的每张脸上都流淌着哀伤,他们或低泣,或无声抹泪,汇流成沉郁的死气绝望。浓稠的哀伤。
风月低声道:“让众人都歇息去吧。”
清临知道庄主有话要说,有序劝离了众人。
灵堂的门沉沉合上,屋内腾飞的灰烬里,只剩下三主及清洵。
风月守在中央,她总是喜欢穿最繁复的衣裳,画最浓艳的妆,褪下那些装饰,一身素衣,身形单薄挺直,却不显凄凉,如一根不屈的劲竹,即便是哀伤也不曾压垮她的脊梁。
她的眉目已不再是迷茫的哀伤,点墨眸子堆积山一般的坚毅。
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比如“节哀”,开口道:“沐桑皇朝集结军队一百二十万,欲吞并荒域,已经筹备十年,就在眼前。在清和灵前,我们必须为山庄找一条出路。”
清临道:“我和清溪已调备军队,保持战时状态,随时待命。清和师兄与清仁师兄早已预见,后方物质准备充足,若开战,足以维持数月。”
清临目光落在庄主身上。
锦都城一行,庄主忽地变了,又或许是在他们眼睛下,不知不觉长大了。有一种信仰在她身上发芽,渐渐看见师姐师兄的影子。
风月想起,当初也是在房间里,她对清和说,要为山庄保留下实力。
言辞凿凿,并不真心。
如今再说起这句话,才知道这一句听在清和耳中是怎样的分量,而她的心鼓鼓囊囊,除了真心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风月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还有十五万军队。”
清临答:“十七万。”
当时清明山庄撤入二十万。荒域荒凉,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军队。
荒域虽也是一境,但远不能与内境、外域相比,内境、外域可说平分天下,而荒域只是天下的边角料。内境、外域虽然地盘相当,但内境多是平原丘陵,气候适宜,土壤肥沃,人口多于外域。荒域面积虽广,但气候潮湿炎热,尽是山川密林,不宜农业,是当年蛊国所在地。
若从动植物的角度来说,荒域不荒,它的荒字在于“荒”无人烟。
当时后撤的子弟二十万,失去内境之地,荒域荒凉贫瘠,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军队。山庄奄奄一息,四主没有选择穷兵黩武,而是分兵归田,大力发展农业,治理荒域,先使山庄活下来,十年来在荒域建立起完整的政权,依旧推行“清明山庄”仁爱政策。
最终成功了,风月山庄统一荒域,风月加强山庄集权。清临尽了最大努力,保留下十多万军队,且都是战时可用的精锐。
虽然十年之久,但山庄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达到最好的状态,他们仍是一个山庄,一方完整的政权。
若无皇朝进犯,他们本来可以荒域为家,安居乐业。蛊国被吞并、月国被灭亡的时候,他们子民与君王是否与此时的她共享同样的心境。
风月问:“清临,山庄十七万子弟能及时后撤吗?”
清临方才说随时可战,却没想到庄主问撤退,他没有迟疑,立即答道:“可战可退,后勤部门准备充分,可支撑移动行军数月。”
有清临回答,风月心安许多,转问清仁:“山庄机密可以迅速转移干净吗?即便皇朝攻占荒域也不会找到山庄真实名册的蛛丝马迹?”
清仁答道:“内外各部门井然有序,内政卷宗皆能保密,哪怕在战时,机要文件不会有丝毫外泄。”
清临、清溪已经整理好队伍与物资,清仁已处理好机要随时可转移。得到这两点保证,风月才终于放下心来。
风月道:“清洵,你接替东主之位。”
正聚精会神的清洵一怔,不知该怎么样回答:“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