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2 / 2)

不同,吐字轻浅和缓,尾音常常上扬。顾南枝出神,蓦然玄影欺近,大掌抚在她鬓边,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一层空气熨帖在她的侧脸,就在她以为大掌会贴上时,他只是把她散落的鬓角别至耳后。

“太后早些休息罢,”他停了下,吐息极近,吹得她耳尖发烫,又语带怜惜道,“……身子骨还是太单薄了。”

他的后一句仿佛喃喃自语,顾南枝没有听清。

“臣告辞。”

他走了,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她的病,顺便送一个兔儿果子,不为其他。

“等等。”顾南枝急急叫住他。

他面对窗外,月光笼在他割金碎玉的侧脸轮廓,却看不清神色,只左耳有光点闪过,在昏昧的寝殿尤为醒目。这回顾南枝瞧清了,他耳边戴着一枚银月耳钉。

“云中王为何会戴耳钉?”

陆修瑾不答反问:“太后觉得什么情况下,男子会戴耳钉呢?”他笑了笑,“下次太后与臣单独相见时,臣再告知。”

衣袂翻掠,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下一个男子会戴耳钉……要知,在大瀚只有女子会穿耳洞,男子绝对不会。除了大瀚……只有异族,异族男子会穿耳洞戴耳饰,可云中王分明是大瀚人,那么他身为大瀚人又为何会戴单边耳饰呢?

顾南枝解开一个谜题,但紧接着又有另一个谜题困扰她。

索性不再想,手里的兔儿果子已经凉透了,顾南枝不舍吃它,但放到明天肯定会被宫人发现端倪,思来想去她还是启唇,咬下一块儿短短圆圆的兔尾巴。

细腻的糯米粉在唇齿间融化,余下馥郁的茉莉花香与甜蜜的滋味。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南枝病症未愈,就到了春蒐的时候。

大瀚高祖皇帝擅骑射,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陆氏江山,子孙缅怀高祖,无论皇子公主,自幼学习骑射。曾经还出过一位百步穿杨、无人能敌的长公主。大瀚朝继承传统的同时结合四季礼仪,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为一年中最重要的礼节之一,春夏保田苗,秋冬顺杀气。

雁回山距离长安城二十里,成为大瀚皇帝狩猎的围场,特设行宫雁回宫。蜿蜒的禁军长队护送天子仪仗,朝巍巍青山前行。

顾南枝身体有疾本不必来,但她挂念幼帝顽皮,会在春蒐受伤。

“母后安心养病,寡人不会像去岁一样深入围场,迷了路,还让杨卫尉去救。”少年皇帝倚在她的膝边,撒娇卖乖,哪有半分天子的仪态。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顾南枝就想起去岁的惊魂一夜,虽然雁回山的围场有士兵驱赶凶兽,但冰消雪融万物复苏,偶有冬眠苏醒的毒蛇与熊瞎子却是防不胜防。幼帝追击猎物,深入围场出不来,那一晚是个不眠夜,所有士兵都在山上搜寻天子踪迹,甚至不惜从京中调遣军队扩大搜索范围。

好在有惊无险,幼帝落入自然形成的天坑溶洞,摔伤了腿,性命无虞。

顾南枝结束心惊肉跳的回忆,抚摸膝头少年茸茸的发旋儿,“等陛下再多长几岁,就不用哀家陪伴左右了。”

陆灵君埋首,紧紧抓住她的层叠裙裾,闷声道:“那寡人宁愿不长大。”

顾南枝与幼帝还是一同去了雁回山,出席春蒐。

春风习习,轻柔似美人的手拂过脸庞,带来清新悠然的自然草香。

旌旗猎猎,皇帝与太后高居首座,祭祀开场后,春蒐正式开始。

每年春蒐都有彩头,皇室凋零,彩头大多落在朝臣和世家弟子头上,也算是陛下借以赏赐臣民的时机。

顾南枝参加过几次春蒐,已经见怪不怪,祭祀后在蘧庐内抱着小手炉打瞌睡。

她觉得不必用手炉,宫人却不肯,生怕她身子虚,被料峭的风一吹就又病倒。

倒也不必……

参加春蒐的百官可带两名家眷,其中不少带的是家中嫡女,别看她们是高门贵女,但一个个骑上枣红马,扮上劲装,亦是春日里绚烂的风景。

顾南枝望向贵女们的目光噙了几分艳羡,她和她们也是相同的年纪呀,但是她们能做的事,打马踏青、春溪声碎、携果缓归,都不是她能做的。

太后之位到底意味了什么呢?于顾南枝而言是脖子上压着的沉重凤冠,是禁锢她天性的桎梏,是华丽的牢笼。

春蒐彩头一一亮相,东海夜明珠、西域婆律香、大座黄杨木镂空青玉鹿……世家弟子们和朝臣们开始打赌赢彩头,齐齐骑马奔向树林,就连幼帝也在南军们的簇拥下进入围林。

人离开不少,喧沸也散去不少,顾南枝才听见一阵爽朗笑声,轻蔑十足。

“哈哈哈哈……云中王该不是不敢和在下比试吧?就这么怕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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