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小小僵住。
她拉住敖玉的袖子,不由自主地往他胳肢窝里钻。
“小小,你是龙,不是到处钻洞的蛇。”他用熟悉的手法把准备当缩头乌龟的敖小小拎出来,却在见到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时彻底败下了阵。
“疼吗?”
“疼。”敖小小认真点头。
“那你要快点化龙,变成我这样就不痛了。”敖玉的手掌附在她的头顶。
他就喜欢揉她脑袋,软绵绵的发丝在水波下漾成一缕一缕的。
敖小小“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推开他的手,慢吞吞地回头走了,背影落寞。
自她两千岁起,这句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爹爹说,娘也说,大哥说,二哥也说,就连只比她早生两百年的三哥近日见到她也开始端着一副说教的姿态。
她真是听烦了。
化龙啊化龙。
为什么龙族其他的崽子化龙就跟吃饭一样容易,轮到她时就如同上刀山下火海,次次褪鳞都要她的命。
*
彼时,海水的温度比陆地高上许多。
龙宫更是温润如春,四周又装饰着从东海挖来的硕大滚圆的浅绿夜明珠,将幽暗的海底照得通明。
敖小小的后背开始疼起来,她知道,这是入夜了。
每到月圆夜,龙族还没化龙的幼崽都要褪下一只鳞片,随着年纪增长,褪鳞越来越痛,褪下的鳞片也愈坚硬,直至化龙完成,才可完全摆脱这种痛苦。
龙王三子皆在幼年时就化成了金龙,那时他们的鳞片软,根本没感觉,可她呢,熬了三千多岁,还是个龙崽子,鳞片坚硬无比,反倒成了修真界一大奇闻。
说起那三个,人人都夸他们资质上乘,有仙根,轮到她的时候就半天也憋不出一句。
毕竟当面告诉敖小小她资质下下下下乘,着实是件挺伤人的事。
她伸手挠了挠后背,原本光滑的奶白色皮肤间出现了规则的皲裂,她认命地晃晃脑袋,恢复了原身。
白得几近透明的幼崽蜷曲着卧在珊瑚榻上,头上的角都皱巴巴的,好像失了水,没什么精神。
倏尔,背上的一片鳞片四周出现血痕,四边隐有翘起的征兆。
“嗷呜。”
它仰起头哀嚎一声。
这次似乎比以往来得更痛,更难以忍受。
能感觉到鳞片与自己的肉身在逐渐剥离,撕扯,剧烈得好似一团烈火,烫得它浑身颤抖。
“小小。”
这是它娘亲的声音,敖小小疲惫地睁开眼,看见身着青色云绣裙的女子走到它跟前。
“又开始疼了?”她怜爱地将龙崽子抱在怀中。
知星晚是一条青龙,身形秀气,正如她的长相一般温婉无害。
龙族化龙后的强弱可从龙身的颜色中瞧出端倪。
从弱至强依次为蓝、青、红、金,传说还有更为强大的白龙,化龙飞升之人可叫日月星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横六界,傲然天地,但数万年来,却从不曾有人见过。
龙王是金龙,三子也都继承了他的资质。
见她走近,敖小小用龙角在知星晚的手掌心蹭了蹭,小声地呜咽着。
女子心疼地用指尖轻点那片龙鳞,却惹它疼得一激灵。
青色的烟雾从她掌心漫出,汇聚在血痕旁,好似春日里的溪水缓缓流过,安抚着皲裂的皮肤,敖小小因为疼痛而拱起的背终于松弛下来。
但她法力有限,片刻就出现衰竭之兆,苍白的嘴唇逐渐干涸,看起来格外虚弱。
青烟散去,原本已快睡着的龙崽又疼得昂起头:“嗷呜——”
龙鳞已翻起近一半,正是最痛的时候。
可它知道再耗下去知星晚也会很危险,便忍着剧痛,用头顶不断地将她往外拱。
知星晚知道敖小小这是在赶自己走了。
可龙王与那三子法力太过霸道,对于还没化龙的小小来说根本无法承受,整个南海除了她便没人再能为它缓解痛苦。
只能靠它自己干熬。
见她犹豫,敖小小拱得更用力,一不小心牵扯到背上的裂口,疼得她直甩尾巴。
“娘这就走了,走了。”知星晚见状连忙站起身,不舍地离开。
关门声响起,敖小小的力气也耗得所剩无几,逐渐被成倍增长的疼痛吞噬、淹没。
尾巴围成一个圆,它尽力地蜷缩,将自己锁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才觉得有所依靠。
鳞片褪去了一大半,透明的硬质薄片粘连着血肉杵得老高。
敖小小觉得与以往褪鳞不一样,它好像快要死了。
它强撑着从珊瑚榻上滑下来,小山形状的尾巴拍了拍海水,虚弱地破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