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再穿过一小片竹林,便可见一道月门,过了这道院门,就是迎客的应松厅。
沈明嫣不爱与人周旋,常从这条小路走,映冬疏夏自然知晓,主仆三人便顺理成章往小路上去。
天色阴沉,似乎酝酿一场大雨,沈明嫣抬头望了望,也不知怎么忽想起旧年在冷宫的那些岁月。
每每这种没有日头的天气,冷宫里便会比平素更多些沁入骨髓的寒意,她于是甚是讨厌这样的阴天。而倘若她没有记错,这一日,确是有一场大雨要来的。
她的脚步于是更快了些,似乎是急着要去听宫里的旨意,只沈明嫣自己知道,她是想逃开满天阴云。
“呼……”待她们主仆三人已从这条路上走远了,那矮墙另一头,才传出一人的轻呼声来。
“还好及时停下,否则冲撞了这位小姐,当真才是有口说不清。”裴礼四下打量,唯恐这无人小路上再冒出什么姑娘小姐来。
裴倾却自若许多,他从那一道矮墙后转出来,望向一条竹影深深的小路:“只当没见过就是。沈大人若问起,就说我是累了,故此不告而别。”
今日于沈家闺秀来说,当是重要日子,想必沈府众人也不会多有闲工夫,裴倾一向知见好就收,自然不会再留。
*
应松厅内,如今已站满了人,除去沈家二房众人外,还有沈明嫣大伯一家,众人低声说话,小郑氏虽面露喜色,但仍旧掩不住几分紧张。
沈明婳更是垂首站着,一副即将接旨入宫的小女儿姿态。
有下人通报了一声“三小姐来了”,那屋里众人朝着走进来的沈明嫣看了一眼,立时便觉方才的愉快氛围冷了三分。
沈明嫣已经习惯了,自打她母亲死后,父亲沈功成娶了镇国公的二女儿小郑氏,这家里她就像个外人。
除了祖母,无人在意她如何。她空有一个沈三小姐的名字,却是仿佛游离在二房之外。
只是今日是个好日子,无人说话冷了场却不好,若令宫里的人看了笑话,更是得不偿失,于是沈明嫣的大伯母大郑氏——也即小郑氏的姐姐——终究走上前来,迎过沈明嫣。
“三姑娘来了,几日未见你,听说身上不大好?要不请太医瞧瞧,莫要耽误了才是。”
大郑氏亦出身镇国公府,面上功夫再挑不出什么,若非沈明嫣两世见过太多事情,只怕会以为大郑氏不同她妹妹。
只可惜,这大郑氏才是一等一口蜜腹剑之人。
沈明嫣低眉垂眸,假作温顺:“多谢大伯母关心,不过是贪心多描了两张花样,似有些劳累,如今歇了几天,已大好了。”
她话音方落,便听得沈明婳开口:“三姐姐一向爱重这些针线女红之事,想必一时贪玩也是有的,只是如今姐妹们渐渐大了,虽不必如同兄长一般科举应试,可到底也该读书习些庶务才是正经。否则到时机会摆在面前,平白错过了,又埋怨别人偷偷努力,岂非后悔也晚了。”
沈明婳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不过是想要揶揄她几句罢了。
两世里沈明嫣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她如今尚思量破局之法,不愿与个小丫头计较,思量许是小郑氏已暗中将买通宫中人的事情告诉她了,便冷眼看着她自言自语。
沈明婳本是想激沈明嫣几句的,如今她就要入宫了,凭她那姐姐有什么天仙模样,还不是要落于人后,她心里正高兴炫耀,谁知沈明嫣根本不像以前,竟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
于是沈明婳那炫耀也没了兴致,只得轻哼一声站着,想着等圣旨到了,好好闪瞎沈明嫣的“狗眼”。
所谓“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沈明婳正想着这事,便听有丫鬟从外头跑进来通禀:“张公公和老夫人来了。”
紧接着有人将门打开,沈老夫人姜氏与宫里来的张公公一道走了进来。
众人自然行礼,沈明婳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好生听听这圣旨上要怎么夸她。
那张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办事也毫不墨迹,只与老夫人寒暄几句,便站在上首,将那圣旨展开,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不过是些“贤良淑德”的夸赞之语,沈明嫣听了两回,并不多上心。倒是沈明婳怎么听怎么身心舒畅,每句话都觉得夸在了点上。
小郑氏偷眼打量了一下自己女儿,想着女儿马上就能入宫去,将来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心里便觉激动万分,好似是自己攀上高枝一般。
她姐姐大郑氏嫁给了沈明嫣的大伯沈承文,如今也在旁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自己已然入宫将事情办了妥帖。
宣读圣旨的张公公瞄到沈家人的模样,又扫了一眼圣旨上写着的名字,嘴角掠过一抹笑意。
早就听闻沈三小姐在沈家过得并不算多好,世人都知道她没了亲娘,又是个没有亲兄弟的女子,想必行路艰难。如今这件事于她也不知是好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