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熟了,温杳才敢有所动作。
赶紧拂袖熄灭了火盆,将已经烧成灰烬的书本复原,放回案上。
紧接着上前查看了一番江沉流的伤势。
眼睛浮肿得厉害。身上大大小小淤青伤痕遍布,尤其以腿伤最重。她从灵戒中拿出一瓶药油,轻缓地从他的眼角开始擦起。
气运被夺之后的他,竟连炼气的门槛也没摸着,到现在也只是个不能修炼的凡身。
年幼懵懂、怙恃俱失,还不能修炼。想来也知道日子不会太好过,却没想到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恶劣。
替他处理完伤势之后,温杳骈指搭上江沉流的脉。
“果然如此。”江沉流的灵海中有一棵枯朽的灵木。本有凌霄之势,却已成死木。
怪异的是,他身上还被人施了障眼之术,合体期以下的仙修都只能测出没有灵根的结果。
她还是来迟了。此时男主的灵根不知已被谁毁去,此生和仙修已是无缘。
温杳的眸光拂过少年睡梦中紧蹙的眉头,暗叹一声。
世间三千疾,唯心疾最是难解。
只要信念感足够强,一个人的前面有再多的困难都不怕。怕的便是这人已经不再相信那些美好,那即便是佛祖来了也无法渡他。
**
灵戒里正好还有一株旧梦草。她犹豫半晌,还是拿了出来,施展法术拉开光幕。
少年的旧事尽数在她眼前铺开。她隐起雁翎刀,向前两步走入他的前尘。
命运的齿轮倒转回江沉流七岁的那年。
半空中在落雪。
“昨日我在山下淘来的桃木剑怎么不见了?”
“我昨晚看到小废/物在河边练剑来着,手里拿的便是木剑。”
“那定是宋师弟的剑,我就说那傻子手脚不干净,定是进屋收夜香的时候被他偷了去!”
一群人气势汹汹找到江沉流,宋旧林傲气地站在一旁。几个小跟班便齐齐上前按着他,压得死死的,不让他动弹分毫。
宋旧林施法砸破冰面,将江沉流按进冬日寒冷的水缸里。
那些人冲进他的柴房一阵乱翻,搜刮出一本粗糙的木剑。
“咦,不是宋师弟的剑?”那弟子嫌弃地撇撇嘴,他将木剑掰成两截掷于地上,顺带又踩上几脚。
宋旧林作为宗门内家世最优、一呼百应的小师弟,他招招手,宽宏大量地道了一句:“既然没找到,便算了吧。”一行人顿时狗腿地跟在他后面出了柴房。
惟余江沉流一人,他浑身哆嗦着从水缸中爬出来,抓起地上断成两截的木剑,默然不语。
*
画面一转,天光暗下来。
温杳往前走着,眼前还是那个柴房。
她抬头辨了一眼时辰,月色正值中庭。是夜半时分。
她轻轻推开房门,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坐在案前打磨木材。他的木刻功夫尚显生涩。手指笨拙地移动着,刀锋在木头上留下一些侧划的痕迹。
一阵冷风从漏风的柴门刮过,透过他湿冷的单衣,冻得他打了个寒噤。
温杳进来的那一刻,他倏然陷入警觉。
彼时,他小小一只,喜怒惊惧都写在脸上。
他一脸戒备地看向她:“你是谁?”
温杳见他身上还是白日里浸水的那套湿衣,无奈地叹了口气。
双手背在身后,摩挲了两下右手食指上的灵戒,霎时间一个托盘出现在她手中。
她在他满怀敌意的目光中,将托盘放到他的木案上:“我是宗主身边的随侍。宗主说你这一载朝乾夕惕。宗门中一尘不染,皆归功于你。因此,特命我来为你送赏。”
毕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番话听下来,态度便软化了。小小神情中似乎还藏着一抹误会了她的愧疚之情。
托盘中是一件做工精细的裘衣。
江沉流瞪大了眼睛,他从未穿过如此精致的衣物,目光落在华美的衣服上移不开,他将信将疑道:“这个……是给我的?”
温杳笑道:“当然,骗你做什么?”说罢,将叠得方正的裘衣抖落开来,不待他发表意见便自顾拉着他试起了大小。
江沉流愣愣地,一时间好似被下了降头,手脚都由着那女子抬起放下。
二人离得很近。近得他可以闻到女子身上清淡的橙花香。
他每日要清洗恭桶,宗门中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从没有人离他如此之近。
江沉流窘迫得耳根发红,小声地嗫嚅了一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