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苟雪凝视着杨大婶渐红的眼圈,她轻声喊了一句。
杨大婶听得苟雪的喊声,她抬眸看去,迅速收敛情绪,伸手用手背不着痕迹地擦拭了下眼角的泪花,将锅里的面条捞了起来,利索地倒入碗中,又浇上汤头,撒了些许葱花,而后端着碗走出去,道:“好了,不说了,这面好了,我给你端另一旁的屋子里去吧,今儿你就在那屋子歇一歇脚。”
也不知道怎的,杨大婶见着苟雪,便就觉得熟悉,自从女儿失踪以后,她已经很少这般同人说过话了,可是今夜里对着苟雪,却总是忍不住说上两句。
苟雪随同杨大婶的步伐往旁边的屋子走去,这一件屋子很干净,似乎有人日日都在收拾。杨大婶将面放了下来,她拉开旁边的柜子,道:“这儿有干净的衣裳,你晚上可以换了睡下。”
她的视线落在柜子里的衣裳上,轻声道:“这衣裳是我闺女的,你放心,都是干净的。”
杨大婶回头看向苟雪,苟雪站在桌旁,似乎有些手足无措,那副惶然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杨大婶不知道苟雪在慌什么,只以为是自己同人啰嗦这么些话语,吓着人小姑娘了。她歉意地笑了笑,道:“我就不打扰你了,面快趁热吃,莫要放久了,会坨的。坨了可就不好吃了。吃完,你也不必收拾,明儿大婶给你收拾干净。”
说着,她便就出了房门。
苟雪看着杨大婶出了房门,心里头的局促不安稍有缓和,她不是怕杨大婶,是想着已经自己手边带着的木匣,那里头就是杨大婶心心念念的闺女尸骨,这心头憋得慌。
她的目光落在喷香的面上,坐了下来,取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送入口中,鲜香劲道的面条,在唇齿间回荡,美味异常。
“很好吃吧。”杨惠娘不知何时回来了。
她坐在苟雪的身边,看着那一碗面,杨惠娘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怀念,她低低地道:“我平日里回来得晚了,我娘就会给我煮面吃,有时候会是面疙瘩,都好吃得紧。”
苟雪听着杨惠娘的话,她只觉得到口的面条似乎变得酸涩起来,想了想,轻声道:“惠娘,要不,你上我身,这面条,你尝尝味儿。”
杨惠娘愣了一下,她看向苟雪,同苟雪的双眸对上,看得出苟雪眼中的认真和诚挚,她扯了扯唇角,轻声道:“不了,你快吃面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苟雪没想到杨惠娘竟然会拒绝,她沉默少许,轻声道:“那,你要是不上,我就吃了。”
“嗯。”
杨惠娘看着苟雪低头吃了起来,她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忽然间,她开口道:“小雪,我没同你说过我的事儿吧。”
苟雪咽下口中的面条,她抬头看向杨惠娘,想了想,道:“你怎么死的,我知道。”
“不是这个。”杨惠娘面上神情一黑,而后摇摇头道,“我是说我同我爹娘的事儿。”
“我爹本是一名军士,后来从军中退了下来,我娘是我爹救下的,嘿,就那种话本上的英雄救美。然后我娘就嫁给我爹了。他们就我一个闺女,打小就疼我,我记得小时候,我爹可壮了,高高壮壮的,可以轻轻松地将我扛在肩头上呢。”杨惠娘笑着回忆道,“就大概是运气不好吧,没想着我爹有一天突然就病了。”
“病得突然,我和我娘都慌了,”她抿了抿唇,面上浮起一丝慌乱,“不幸中的万幸是,这病还有的治,就是要花钱,要花大价钱。”
苟雪没有打断杨惠娘的话,她知道杨惠娘此时是在倾诉心中的痛苦。
若不是遇上那么一遭无妄之灾,她本是可以救下她的父亲,惠娘一家子便就可以平安喜乐地过下去,可是......苟雪看着杨惠娘虚幻的身形,她觉得口中的面汤变得难以下咽。
“我爹的射箭功夫很好,我跟着我爹学的,我爹都夸我有天赋,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一手的弓法,可俊了。那一天,要是我带着长弓,哼,他们可没那么容易杀了我的。”
杨惠娘说到这里,忽然就停了下来,她看着自己轻透的手,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无论说什么,她总归是死了。
现下,她的父亲也已然是病入膏肓了。
苟雪想着刚刚那床榻上的病人,她迟疑了一下,道:“惠娘,大叔现在病得厉害,你的死讯,真的要在这时候告知吗?”
她担心这么一个消息透出,刺激之下,杨大叔怕是就要魂归西天了。
杨惠娘猜到苟雪的担忧,她垂下眼眸,轻声道:“我爹他没时间了。如今这时日,不过是在熬日子,他没得到我的消息,这才拖着时间,一日熬着一日。只是,怕是也熬不了多少天了。”
“若是到死都不知道我的消息,我爹会死不瞑目的。”
“可是,知道了这事儿,大叔怕是会悲痛欲绝,还有大婶她......”苟雪想着杨大婶,若是得知了闺女的死讯,再加上丧夫,这往后的日子,她不敢想象对方该如何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