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原地想想,是俯首听命的意思,送给乔叔叔的脚链还叮咚晃荡。
“殿下,回到东宫,带着宝册金印叩拜先祖,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戴着脚链的储君。那是皇叔想要的。他杀不了我,就换一种方式致人死地。
乔叔叔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想答应;郭池也走过来,着急地使眼色。我抽起他提着的长刀,把那副镣铐砍断了。铁器砍铁器,自然两败俱伤。我像个任性的孩子。
娄柱尘不愿与我正面冲突,连忙后退两步;这时飞走的衣卓芳从亭子外翻身进来。
“有…有马车。”他指着远处。
的确有辆马车朝长亭飞驰过来,因为我们都看见了,娄柱尘便不阻拦,命令羽林卫放行。他有摸胡子的惯性动作,那辆越走越近的马车令他犯愁。
马车上蹒跚而下的老头高声喊我的名字。我搜索着童年的零星记忆。老头儿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呜呜哭泣,我没想起来他是谁。
“好孩子,长得这么高了,又高又壮,着实让人欣慰。”
他满头白发,身上的气味有点熟悉。龙涎香的味道,当年元丞相府浮香满京都,府中全是这种味道。
老人家终于放开我,身后还有四个男人,与精神烁烁的列队很不相称。他们跟着哭什么。
“这是元老丞相,还有他的四位公子。”娄柱尘离得很远,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他观察着我的表情,刚才丞相激动的泪水没感动他半分。
“孩子,你要回东宫吗?”老人携起我的手。
娄柱尘立刻走过来,微笑说:“刚才还在劝呢,元老,您也帮忙劝劝。储君不愿回去。”
“哦?”老人望着我,“那殿下可有其它去处?”
我告诉他们,我要去伏波将军养病的山庄。乔叔叔和郭池都附和,他们不喜欢娄柱尘,也不喜欢这位满脸泪水的老人家。
“不妥。”元丞相否决了这个想法,“那是皇家养气去邪的地方,山上的泉水是黄天厚土的恩泽。老主每次前去,都要提前吃斋沐浴,挑了吉时再动身。殿下没有圣旨,又带浊气闯入,弄坏了风水,会遭天地斥责的。”
郭池听不下去,冲他脸说:“你说我们有浊气?正好去山上洗洗。”
娄柱尘低头笑道:“老师说得有理。殿下,历代进玉泉山庄养病的,都是德功具备之人,奉圣意进去修养的。”
他们两个都不愿我去山庄,只是说法不同罢了。
娄柱尘谦卑问道:“这么说,老师也觉得储君应该回东宫?”
“东宫破落几年,可曾修缮整理过?”老人家反问,他的学生立刻领会其意。
“孩子,京郊有座闲置的别墅,是旧朝的老王爷们打猎用的。如今还未开春所以空置,又大又宽敞,不如你们一行人先去那里。等过几天…”他转头对娄柱尘说,“再安排你入宫觐见陛下。”
我想寻问乔叔叔的意见,让他们在地图上标注出别墅的位置,趁他们研究地势的间歇,目光总是流转在娄柱尘的身上。
皇叔提拔他做前桥阁的主事人。娄大人精练又冷酷。
“娄大人,”我问他,“你觉得我该去那间别墅吗?”
“那里曾是世家公子打猎玩乐的地方,”他似乎意有所指,“臣下公务繁忙,不曾去过也不好评论。这几年已经很少打开了。”
元丞相的四个儿子很熟悉别墅的情况,在老爹的命令下和我们解释许多地图上没有的细节。他们还说起前朝打猎旧闻,老王爷们把捉到的鹿儿聚在一起,某一天九只鹿儿逐个幻化成女子,又弹琴又起舞,头顶的鹿角未褪,支起玲珑夜光杯。老王爷酒醒后,女子和鹿儿都消失不见,为了缅怀一场春梦,从此起名九鹿别墅。
真是荒诞无趣的故事,居然说得津津有味。我瞥一眼郭池,叫他把他们打发走。
娄柱尘微笑道:“大宝也在队伍里?他没给殿下惹是生非吧?“
他不在提刀跨马的列阵里。
“他在后面的货车里玩,我叫人喊他过来。”
“不必,”他的父亲立刻阻止我,“这样的场景不必见面了。反正他认识路,自己会来见我的。”
我有些奇怪,这是他保护孩子的方式吗。
远处的乔三虎朝我点头,这样的话,还未进城门,我们就要改道了。
娄柱尘垂下眼角,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不过他没出声阻止。
“殿下,您从未和陛下见过面吧?”临行前,他这样问我。
的确没有,连皇叔的模样都是我想象的。
“不见面自然有隔阂,臣下会很快安排你们见面的。”他又似寻求元老的意见,“老师,不如我们一起去中殿。”
丞相老而昏暗的目光却不迟钝:“中殿嫌我老迈,你去说吧。”
“皇位与储位能和平共处,是老臣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