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冯紫英见过伯父。”冯紫英深躬到底。
这是东昌府衙后堂,环境简单幽静,格调朴素淡雅,很符合江南士绅文人的那种气息。
“坐,紫英。”沈珫看着眼前这个俊逸倜傥的青年,心情有些复杂。
乔应甲的信已经收到了,而且他甚至已经收到了消息。
冯家长房的冯秦被正式追封呼伦侯,而朝廷也批准了冯唐请求其子兼祧其兄冯秦所在长房并袭爵申请。
而乔应甲在信中的意思也很明确,要让自己而女儿嫁冯家长房,成为冯家长房的大妇主母,而可能嫡子未来就可以直接袭爵。
换了是别的家庭,可能早就乐疯了,但是对于沈家这种书香门第来说,反而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当然你要说都吃毫不动心那也不可能,毕竟谁也不能说自己所生子女都个个能文采风流,科举高中,那么一个能够维系一家富贵安康的爵位还是非常珍贵的。’
沈珫对自己女儿可能会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有些不太满意,哪怕从宗法规制来说,人虽然是同一人,但是礼仪上却属于两房,但沈珫同样不是很乐意。
自己的女儿何等优秀,琴棋书画,无一不出类拔萃,在沈珫心中堪配世间任何一个青年俊彦。
而这个冯家大郎先前自己也是以为其才高八斗,乃是绝才惊艳之辈,但是后来才慢慢知晓,此子在经义上很一般,诗赋文才上甚至可以说平庸,但在时政策论上却堪称奇才。
这等古怪的人物,让他都有些犹豫了。
没想到倒是女儿来信对其十分看好,而且还说对方并非不懂诗赋,而是认为诗赋乃是小道。
按照女儿说法,对方应该是不愿意把更多精力放在这上边,所以才会对外称不懂诗赋,以免徒增烦恼,并在信中附上了一首诗,就是为京师中宅子里那幅画所题。
这首诗让沈珫很吃惊,如果这首诗真的是年前这个家伙所作,谁还敢说他不懂诗词,那沈珫真的要唾他一脸唾沫了。
沈珫也承认这个家伙很优秀。
看看他在朝廷中万众瞩目的架势,二甲进士,馆选庶吉士,这也就罢了,一趟西征平叛立下大功,要知道文臣立战功乃是最容易升迁的路径,但是往往越是最危险最容易栽筋斗的路径,但此子却是一跃成名。
紧接着又来了这样一套开海举债的方略,如果说前者还有些运气的成分,那么后者就真的是要在经世济国的韬略上有相当的眼界和造诣才能行了。
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啊,这是状元待遇啊,只是比状元晚了一年而已,比榜眼探花都还更出风头。
想想自己用了二十多年才走到一个正四品位置上,而这一位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到了翰林院修撰这样的清贵从六品位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翰林院修撰这种从六品,比起自己的副手同知这样的正五品都还更有前景和分量。
非翰林不能入阁,像自己这样没有在翰林院呆过的进士,就只能是干到六部尚书就是极限了,甚至可能在侍郎巡抚这一类位置上就很难再有寸进。
但是对于冯紫英这样的年龄和履历,只要不犯大错误,未来一个尚书位置是稳稳的,而进内阁的可能性极大。
难怪无数人都是唏嘘感慨。
这样的女婿,若说沈珫不心动,那是假话。
更何况女儿也来信表明了态度,而自己女儿素来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认定的事情便很难改变。
既然如此,沈珫也就收拾起了其他情怀心思,以一个准女婿的身份来打量看待对方了。
“乘风兄和汝俊兄可好?”
沈珫面带微笑,目光里的那份考量让冯紫英也在琢磨。
“二位师长都很好,齐公每日公务繁忙,小侄离开时也未能见得一面,乔公履新,虽说是游刃有余,但乔公性子谨细,许多事情都要亲自过问,所以一样忙碌不堪,……,小侄临行前,亦有交待,……,若无意外,家伯父之呼伦侯追封和兼祧礼部公文依然下行,……”
有条不紊,细细道来,冯紫英毫无骄矜之气,一番言语也是循规蹈矩,听得沈珫也是暗自点头。
年轻士人最怕是骄矜浮躁,有一点儿成绩就眼高于顶,不把同僚放在眼里,这也是读书多年士子的通病。
冯紫英这两年在朝中创出偌大名声,沈珫也估摸着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这方面的习气,本来就打算好好提点规劝一番,但现在看来此子似乎老成持重远胜于同龄人,但是也不失锐气。
心中期许至于,沈珫对冯紫英又高看了几分。
难怪齐永泰和乔应甲都对其视为拱璧,北地士人中难得出这样一个翘楚人才,特别是思路开阔,眼界广博,且没有太多门户之见,这就尤为难得。
沈珫虽然与乔应甲亲善,但是仍然对北地士人中一些墨守成规和地域主义过于严重的心态不太认可,只不过关系到各自利益,一时间也很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