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你做得非常不错,不过在有些方式方法上还是需要多斟酌。”叶向高微笑着看了一眼一直未曾说话的齐永泰,“与士大夫治天下,朝廷优待士绅,你治政过于酷烈苛厉,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冯紫英苦笑,他也知道叶向高是一番好意,“首辅大人,我也不愿如此,但是永平的局面有时候却又逼得府尊和我不得不兵行险棋啊,我知道不少人在京中也有一些人脉关系,免不了要托人在京中攻讦诋毁知府大人和我的一些举措,我有这个准备,但有些事情如果不作,行么?正好今日中涵公和伯孝公都在这里,我也顺带提一句,昌黎惠民盐场,长芦都转运盐使司已经屡屡行文到府衙,户部和都察院也都行文到过府里,但至今情况如何?”
一提起惠民盐场,郑继芝脸色就格外难看,忍不住插话:“永平府治安不靖,屡屡生乱,导致惠民盐场至今荒废,着实可恼!”
方从哲脸色一样不好看,“紫英,惠民盐场的事情,你们永平府应该好好查一查,这倭寇来无影去无踪,真的这么厉害?不是说现在倭寇活动基本不过长江口么?怎么山东都没怎么听说过了,反倒是北直还冒出来了?”
方从哲和郑继芝负责财赋,对盐务这一块自然很关注,其他几个人对此就不太了解了。
齐永泰都忍不住问道:“紫英,惠民盐场怎么会被倭寇袭扰?难道盐田还能被倭寇搬走?”
冯紫英苦笑,“盐田倒是搬不走,但是倭寇屡屡来袭绕,造成盐户逃亡,现在盐场的盐田已经被昌黎本地士绅瓜分一空,县里也是束手无策,……”
“什么?!”
“岂有此理?”
不但齐永泰、李三才勃然变色,便是叶向高和李廷机也是面带怒色,而方从哲和郑继芝也是脸色阴沉。
这里边,除了方从哲和郑继芝是略有所知外,其他人都是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但是都是明眼人,倭寇袭扰,导致盐场荒弃,然后昌黎地方豪门士绅却来接管瓜分,傻子都能明白里边有什么猫腻。
盐课是大周最重要也是最稳定的一项收入,可以称得上是财政命脉,前朝盐铁丝茶均被专项榷卖,但在大周一朝,最初就只有盐铁两项榷卖,到后来连铁的榷卖都取消了,唯独盐的榷卖是从未动摇,加之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又是进入皇上内库的,所以其余三大都转运盐使司的盐课收入就是朝廷最稳定的一笔收入,堪称压库之宝。
其他啥都有起伏,唯独这盐课,基本上每年都相对稳定,只要老百姓还活着,那就都得要吃盐。
如果谁要打盐的主意,那就真的是要刨户部的根了。
“紫英你说可是真的?”叶向高脸色森冷,目光如刀。
“伯孝公应该略知一二,紫英也是上月才去了昌黎了解了一下情况,就接到不少告诫,要我各自安分守己,莫要去碰那些与己无关的事情,否则就会要我在永平府寸步难行。”冯紫英也冷笑。
“伯孝,紫英所言可属实?”叶向高目光转向郑继芝。
郑继芝想了一想才道:“基本属实吧,惠民盐场三年前被倭寇摧毁,盐场损失很大,长芦都转运盐使司这边又花费巨资重建,没想到前年又被捣毁,户部拨专款又重建,但是去年还是被毁,盐户四处流散,后来户部便一直搁置,实在是经不起这般反复折腾,银子花得海一样,可却没有收益,长芦都转运盐使司那边也吃不消了,再后来我只知道有地方盐民在原址上晒盐,但具体如何,就不清楚了,……”
郑继芝的话虽然委婉,但是基本上确定了这是事实。
“难道刑部和兵部就没有任何反应?永平府这边也是坐视不管?”叶向高有些出离愤怒了,这种事情都发生了,那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户部就打算就此放弃了?!”
“首辅大人,倭寇是从海上来,数量不少,官军人少不济事,人多倭寇便扬长而去,没有水师助剿,根本难以根除。”冯紫英插话道:“永平的状况您应该略有知晓,地方上那点儿巡捕衙役,根本济不了事儿,要调兵还要经过兵备道行文借兵,永平兵备道就是一个空架子,而且蓟镇兵力远在北面,要南下昌黎,恐怕早就被地方上得知消息,倭寇很显然是和地方上有勾连的,得到消息早就远遁了。”
这种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方式对于这种倭寇来说的确是相当完美的,就欺负北直这边没有水师舰队,而且这种小股几百人的倭寇也最是难防。
叶向高目光扫了一圈,“这不是理由,朝廷如果听任这种事情发生,那将国将不国!”
话说的如此严重,但是真正落实到具体如何来处置,却也是一件难事,但这和昌黎大户们有无关系?各自心里都有一杆秤。
“现在要借调蓟镇兵也有难处,从边墙外草原上传来的消息,林丹巴图尔这一次野心颇大,可能是内喀尔喀态度较为恭顺,甚至连外喀尔喀也被林丹汗说服劝诱动了心,会派兵过来,一旦真的南侵,可能会是近二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