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反问问得元春有些恼羞成怒,脸红筋涨之余,连眼圈都湿了,只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抱琴的这番话。
而且她也知道抱琴所言无虚,这些问题都无法回避的,迟早要面对。
“抱琴,你说这么多,我都知道,但是那我又该如何?”气息急促,元春银牙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恨恨地看着抱琴:“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在这宫中枯老终生?我就只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就这么难么?”
“娘娘,奴婢也是在替娘娘着想,才会这般直截了当。”抱琴跪了下来,“若是奴婢只图哄着娘娘高兴,说些好听却不中用的,那奴婢就是不忠了。”
元春眼圈红了起来,一把把抱琴扶了起来,她当然明白抱琴是为自己好,只是这般赤裸裸的话语挑开一直想要回避的东西,让她难以接受罢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谁让我第一步就走错了呢?”元春幽幽叹了一口气。
当初进宫当女史就是一着错着,后来又被家里哄着封妃就更是大错特错一错再错,家里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心思,何曾替自己考虑过?
便是爹娘也只顾着为宝玉日后前途铺垫,哪里管过自己的死活?
这一点冯紫英就轻描澹写地说过,之前她还有些不爱听,但是越是往后,她就觉得这话深刻真实。
“娘娘,错都错了,但是现在就更要考虑清楚,您既然跟了冯大爷,冯大爷就该承担起日后您的生活,出宫他打了包票,但是再后来呢?那样躲躲藏藏过日子,娘娘肯定不愿意,见了昔日姐妹亲戚却遮遮掩掩,甚至心生愧疚不敢面对,那娘娘内心会更痛苦,也非长久之计。”
抱琴的心思要比元春灵动细腻许多,也是真心实意在替元春打算。
“可是你也说你心里一样没数,紫英现在也忙于他自己的朝务,也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这上边,……”元春用汗巾拭去眼角泪水,努力平抑自己的情绪道。
“现在冯大爷是忙,但是他若是回京师之后就未必了,而且他也要面对这些,奴婢刚才说了,和宝姑娘、林姑娘那边总要面对,二姑娘是做妾的,反倒没有什么,但宝姑娘和林姑娘是正房大妇,须得要求得她们的理解才行。”抱琴梳理着思路。
“那怎么可能?”元春有些局促而又羞惭地道:“我和宝钗、黛玉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们也都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如何肯接受这种事情?而且我论理也算是她们的姐姐,现在却和紫英有了这种私情,却还想要让她们接受,这太强人所难,也是一桩丢脸的丑事,……”
抱琴一咬牙道:“那这也不是您造成的,还不是老爷太太和老祖宗造成的?让您进宫,牺牲您十年青春,那也罢了,可非要您去封妃,可皇上早就清心寡欲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了,难道老爷太太和老祖宗他们不知道您一旦封妃就是守一辈子活寡?而且还是连亲戚朋友都难得见到的活寡,您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宫中偏冷小院一辈子,凭什么?”
元春讶然张大嘴,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抱琴。
“宝姑娘和林姑娘就不说了,可就连二姑娘那等被唤作二木头的也能得个好结果,现在连儿子都生下了,三姑娘和四姑娘虽然是犯妇,但是有冯大爷出面帮忙,日后肯定也不可能去流放或者沦落进教坊司,多少也能有个盼头,可是娘娘您呢?”
抱琴眼里已经满是泪水,“凭什么您为贾家一辈子,可最后却要落得个这样的结果?谁都知道,若是您当初不进宫,根本就轮不到宝姑娘和林姑娘当正房,便是那沉家女也该要逊您一头,你才该是长房大妇!您才该是日后入阁拜相的冯大爷的长房嫡妻,生下的儿子才该继承冯家一切,可这一切都被老祖宗和老爷太太给毁了!”
元春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抱琴内心有多么替自己抱不平,这些心思自己倒没有想太多,但是抱琴却早就想通透了。
一时间有些茫然的元春陷入了沉思,她还真没认真思考过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原来只是一味哀怨自己命苦,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完全是自己命苦,而是自始至终自己就是被家里边给坑了。
进宫当女史,目的何在?不就是舅舅王子腾那个时候撺掇可以讨好太上皇和太妃,可以在太上皇边上安插一个耳目,随时打探宫中消息么?
那个时候皇上还没有登基,太妃在太上皇跟前正是能说得起话的时候,各种消息能够第一时间打听到。
而后入宫为妃,还是舅舅王子腾的支持,这内里多少还有些老祖宗和老爷太太的心思,攀上皇家,不喜读书无法入仕的宝玉可选的路就宽多了,入国子监,进宗人府,在詹事府混个职位,都大有机会。
这一切谁都没有替自己考虑过,或者便是想到了,也都觉得自己好像为贾家付出牺牲和代价都是理所应当的,都是值得的,谁又会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浓浓的委屈和怨气似乎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慢慢堆积起来,元春有些迷惘,痛楚,彷徨,乃至于若有所失,心中空空荡荡,就像是自己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