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雨村兄,先把军队稳定下来,官府这边也需要安抚,让大家伙儿不要疑神疑鬼,朝廷没有针对他们的意图,让他们安心做事。”冯紫英倒是很悠闲自得,“只要局面稳住,这些事情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谁也跑不掉。”
贾雨村深知冯紫英越是这么说,越是所谋乃大,朝廷的胃口也越大。
之前他还觉得也许能从四大家身上挤出两三百万两银子就差不多了,但听闻还要针对四大家牵连的家族时,他就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了。
这么一大堆人被卷进去,而且朝廷分明做了充分准备,这么多人,没有五六百万银子怕是过不了关,甚至还不止。
叹了一口气,贾雨村也不好再深问了,冯紫英也有他自己的底线,朝廷律法在那里,也不允许随意泄露。
这一顿酒,先前兴高采烈,到后来却有些复杂难言了。
贾雨村细细品了品,自己并没有受多少影响,甚至还只有好处,只不过自己太过于谨小慎微了,还琢磨着不愿意见到有些事情发生进而引发一些不可预测的因素罢了。
但既然有冯紫英在前面竖起了大纛,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紫英,那子敬那边……?”贾雨村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去了江防水师之后,他便一直闭门不出,似乎是静候朝廷处置,……”
“他的事儿有些棘手,他在玄真观搞的这么一出假死还生,让朝廷和龙禁尉都下不了台,就算是他立下些许功劳,但是也只能说保他一条性命,保他子嗣能不受牵连罢了。”冯紫英想了一想,“此事待到孙大人来了之后,我们也会将其功劳写入,最后待朝廷处置,若是能让他留在南京这边归养林泉,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了。”
“那李守中那边呢?”贾雨村再问,他也从朝中一些人脉得到了一些消息,这金陵城中亦有一些不赦之人。
比如伪朝礼部右侍郎李守中,也就是李纨之父就在其列,据说当时两朝对立的时候,李守中亲笔撰写的檄文是把叶方齐李四位“奸臣”骂了个“酣畅淋漓”,堪称“入木三分”,据说方从哲原本也和曹操一样患了头风,看了骂自己的檄文后,也是一身大汗,然后居然好了。
冯紫英一愣,搓了搓下颌,苦笑道:“此事怕是要由刑部和礼部来定论,但是估计他难逃劫难,他的文笔太刁毒了,连叶方二相祖宗八代都翻出来痛骂,你这未免太过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怕连皇上都保不了他。”
贾雨村也是苦笑,这文人疯起来还真的不管不顾,他当初看了那篇檄文也就觉得太过火,他和李守中关系不一般,他到金陵之后,因为贾王两家关系,李守中当时虽然没有当在国子监当祭酒了,但也还帮自己牵线搭桥梳理人脉,出了不少力,所以还劝过对方不要这般尖刻,但李守中那时候意兴飞扬,还以为他能为此博一个新朝的礼部尚书呢,没有听自己的劝告。
结果就是李守中把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位置上了,现在果不其然,事败那就要清算你了,哪怕你只是奉“皇命”写了一篇檄文而已。
“那朝廷打算如何处置他?”贾雨村也叹了一口气。
“这却不是小弟能置喙的了。”冯紫英摇头,“相信很快朝廷就会有旨意下来。”
听得冯紫英这么一说,贾雨村就知道只怕李守中这一大家子都是在劫难逃了,连胡家那等朝廷定了要处理的,冯紫英都还能半开玩笑对其牵扯到的家族打打擦边,网开一面,但是却不肯对李守中的事情表态,可见其中难处。
这一番酒宴也算是喝得尽兴,贾雨村便留冯紫英在府中歇息,自是去安排客房歇息。
安排好冯紫英后,贾雨村才回到前厅旁的厢房,早有人等在那里,正是那李纨之父李守中。
只见李守中脸色苍白,眉目中还带着几分惴惴不安,见到贾雨村进来,立即起身:“雨村兄,如何?”
贾雨村苦笑着摇头,示意李守中坐下:“守中,此事怕是麻烦了。”
李守中心中一沉,“便是以雨村兄和冯铿的关系,他都不肯帮忙?”
贾雨村叹息,“今非昔比,他现在是钦差大臣,三品重臣,我固然和他原来有些情谊,但你的事情你该知道,涉及到诸相阴私,他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替你遮掩说项?更何况齐阁老更是他座师,他岂会自找麻烦?”
“雨村兄,难道此事就一点儿没有回旋余地?愚兄不过就是奉命行事,如何他们都能入京登堂,为何我却成了丧家之犬?”李守中激愤难平,“朝廷还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贾雨村也是无语,当初自己力劝对方,可是对方官迷心窍,觉得只要能讨得义忠亲王欢心,那礼部尚书之位非他莫属了,结果呢?义忠亲王,或者说万统帝,早把你一个落魄文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怎么可能为你去和内阁四相过意不去?
见贾雨村默然不语,李守中也知道此事对方怕是真的帮不上自己忙,而自己现在连见冯紫英一面的机会都不可得,只能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