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哪个主子穿丫鬟们穿剩下的衣裳,还要自己煮饭烧柴的?”
“笑死人了。”
沈澜的手顿了一下,银色花洒浇着海棠枝叶,水滴一路滚落。
她终究没忍住,等翠羽一回到小苑,就急切问她,“这位……杜姑娘,是怎么回事?”
翠羽垂着双手,十分乖巧的样子,脆生生答她,“奴婢也是听下人们在传,姑娘要是不嫌弃个中真伪,我就把听到的都说来。”
翠羽说着。
沈澜听着。
无非是温婉娴良的尚书嫡女,与楼薄西一次次出去逛盛京的小事。彼此满意,家长撮合,接下来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直到算个良辰吉日,一顶大红喜轿把人风风光光娶回来。
“姑娘?”
“姑娘,您还好么?”
翠羽吓得不轻,看沈澜突然怔忪不发一言,整张脸死气沉沉宛如被抽干了魂魄一样。她噗通一声跪下来,哭着说,“奴婢错了,不该多嘴多舌……”
“怎么了?”
“每次来都看你在训斥下人?”
“你还真把自己当海棠苑的主子了么?”
白色长袍的少年皱着眉,踏入小苑,抬抬下颌,示意小丫鬟翠羽先下去。
翠羽红着一双眸子,抹着眼泪,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回眸,怯生生说,“小侯爷,您别责备姑娘,是奴婢说错了话……”
却兀然发现,这一招居然不好用了?
楼薄西连耐着性子,温柔宽慰下人一句都做不到了。
他看见沈澜整个人仿佛形容枯槁一样,漫天月光都映不到她眼眸中——
她用死人一样的目光望着他,轻声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呵。”
“你听谁说的?”
楼薄西皱眉,问她。
“……听谁说的,这要紧么?”
她脸上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仿佛真的在替他欢喜一样,比划着说,“身世干净,又三代名门。哪里像我这样满身罪孽,连亲爹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你们可以斗琴斗棋……哦,对了,听说是温婉大方款的,这‘斗’字用得不妥了。”
“若是你腻味了温婉大方,还可以来海棠苑找我。”
“左拥右抱,多好啊。”
她放肆地笑着,本来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绽放一个诡异淋漓的笑容,手摸上他脸颊,十分羡慕说,“小侯爷,你艳福不浅啊。”
“够了。”
楼薄西抓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他很烦躁。
一想到下月初的“辞花宴”,他就忍不住皱眉。
来来回回陪这位杜千金逛了盛京好多回,从伽蓝殿的漫山枫叶,到木槿长街的古玩市场,再到赫赫有名的城西松鹤楼,杜千金眼眸中的光越来越皑如白雪般明亮。
他可以直言不讳,婉拒表妹萧露笙。
却无法开口对杜葳蕤说一个不字。
没有杜葳蕤,也会有下一个。
娘亲会不断安排他“相看”。
“既然王府的那位千金都葬身火海了,只能说你们今生是生死都无缘了。”
“她死了,你却还是要接着过日子。”
“来,你再说一次,今日与杜葳蕤去松鹤楼,感觉如何?”
那一日,母亲品着手中一盏明前龙井,闲闲望着他。
他从松鹤楼回来,才刚刚开口说了半句,“那位杜府千金知书达理,无一不好,只是我不想耽误了她,我……”
就被母亲生生打断。
她口气是闲的,眼神却是凌锐,宛如一枚钉子,直接钉入他心口。
他只好微微叹气,说,“杜家千金……她很好。”
母亲满意了,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微笑说,“这就对了。也不枉我念了这么多经文,替你积阴德找到这么好的女子。”
此刻。
看着沈澜近乎丧心病狂的一声声恭喜,楼薄西几乎要想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
他捏着她下颌,让她冷静一下,“你忘了,那一天在侯府门口再遇时,你祝我什么?”
沈澜一愣。
她想到那一日的暮色黄昏,想到楼薄西一开始的刻薄字句。
她以为他不肯认这段婚约了,转身就走。
走之前,十分潇洒说了一句。
“好,那我祝你前程似锦,妻妾成群。”
此刻。
却是一语成谶。
沈澜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肆虐汹涌。
不。
她不该哭的。
她早就知道,早晚都会有楼薄西成亲的这一日,甚至三妻四妾都大有可能。而她,顶着暴毙乡下女子的身份,苟延残喘以外室之身活在偏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