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他来布铺抢掠,难道也要算在孙女头上?”
付云珠不闪不避,目光坚定。
“当真反了你,”老夫人大怒,“把‘妇行’背于我听!”
付云珠无声反抗。
徐留青想起,民间耍猴之辈,先以好吃好喝伺候猴子,待与猴子亲密起来,就开始饿它、打它,直到猴子心生畏惧,再施舍善意,循环往复,野性再大的猴子,也不敢离了主人、背叛主人。
这同样适用于人。
他侧首看,付云珠面上云淡风轻,握在身旁的手却轻轻颤抖,他挨着她,两人的手指便在宽袖下隐秘相撞、交叠。
“张北鸣当街抢掠杀人,晚辈也在场,他是穷凶极恶之徒,五娘能从其刀下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幸。”
徐留青不卑不亢,直视老夫人,剑眉锐目,凭空生出几分唬人的森冷气势出来,看得老夫人心头一跳,讷讷不言,只能听他接着道。
“老夫人心疼五娘,晚辈明白,只是将罪过怪于五娘身上,过于牵强,也难免让小辈寒心。晚辈陈述事实,如有冒犯,还请老夫人原谅则个。”
老夫人被一小儿开口发难,面上挂不住,脸色铁青。
付大爷的提醒犹在耳畔。
徐留青并非善类,此子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厚,他表面对人恭敬,实则是不受控制的野兽,用得好即为利器,否则,便是刺向付家的一把寒刃。
要不是大郎叛逆,独自一人去那苦寒之地参军,导致大房后继无人,付大爷也不想任用徐留青,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今更是进退两难。
而老夫人不以为然。
付家底蕴深厚,朝中势力举足轻重,徐留青靠着付家当上刑部小主事,人微言轻,付家一根指头就能碾死他。
老夫人垮脸挂相:“付家难道缺衣少食,需要她一女子在外奔波?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付家苛待家人。”
徐留青几不可闻地低哼:“强迫他人做不喜之事,不也是一种苛待?”
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老夫人气得直抖,两旁妇人本也不想掺和,干脆垂首绞缠手中绸帕。
气氛尴尬。
老夫人摆摆手。
小辈不服管教,她累了。
付云珠离开正房,心中百般滋味。
小时候,付云珠一旦犯错,等待她的便是禁闭、饥饿,出来后,老夫人却是和颜悦色、慈祥怜爱地抚摸她的脸颊,说这是为她好。
再一次被揪住辫子时,会迎来更严苛恐怖的惩罚,付云珠聪慧伶俐,几次后,学会察言观色、低眉顺眼。
她始终认为,太过出众的事物总是危险,而适度中庸与藏拙才是生存之道,可在外人看来,这是懦弱,是做小伏低。
徐留青大智近妖,细细观察,如何不能得知她过往里苟且卑弱,如此一来,她用以掩盖真实样貌的骄矜孤高生生成了笑料。
“老夫人对你不好。”
徐留青冷淡地总结。
付云珠来不及反应,已经愈合的伤疤就被撕开血淋淋一道口。
她倚着栏杆,余光瞥见站在身旁的徐留青,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身宽大的黑色府绸道袍,袖袍迎风拂动,水面波光粼粼,男人面庞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
付云珠想,即使是一场针对她而策划的围猎又如何,结局是坠入深渊又如何,反正她已经引颈受戮,就算外表再华丽坚硬,内里也早就破烂得一塌糊涂。
也许是被人戳破心事,付云珠喉头艰难滑动,声音细弱如蚊蝇,“郎君,除了阿爹,我……我就只有你了。”
徐留青难得蹙眉。
他仔细端详小娘子的面容,她仿佛哀伤到了极点,眼里两圈泪环,贝齿又磕在下唇,因而哭声都困在嗓子眼,漫不出来。
徐留青胸腔里那颗无欲无情的死物好像突然活过来,不知被什么绞着收紧,呼吸不过来,他不明白,认为又是身体里那只怪物在作祟。
上次它出来,吓得付云珠差点丢了魂,所以徐留青又抢回了身体,大约是怪物叫嚣着要掌控身体,他才会感到疼痛难忍吧。
徐留青伸指,擦掉小娘子脸上的泪珠。
他不喜欢付云珠高傲的模样,可她低到尘埃里的时候,他更不喜欢,倒不如昂着脖颈,抬起下巴,对着他咄咄逼人的时候来得痛快。
泪水微不足道的温热浸润他的指尖,胸中的血肉之物陡然一阵猛颤,仿若巨大铜钟与铁杵相撞,余震连连,令人晕眩。
徐留青突然意识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