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婳作为小小的手艺人,艰难度日,丝毫不知,此时的宫中也一片愁云惨淡。厚重的宫门打开,一群宫女挎着包袱,回头最后一次看着青灰色宫墙,转身相视而笑,如释重负。
宫墙之上,寒风吹过城垛,呼啸声仿佛远方的羌笛声,靛青色的天幕中落雪纷纷。白玉束发的男子拂去黑裘斗篷上的雪花,一把油纸伞突然撑在他头顶上方。他身后撑伞的男子身披狐裘斗篷,青衣纶巾,风姿隽秀。
“子苏可是在忧愁国库空虚?”
唤作子苏的男子远望南方,柔和的眉眼激荡着浓浓的忧伤。
“子渊,倦鸟归林该往何方?”
唤作子渊的男子名宋玉,身世不详。宋玉同望上郡南方的山川,感慨沉吟:“南方,义渠、少梁、雍城、栎阳、泾阳,乃至咸阳。”
子苏长叹气:“国库空虚,现下已缩减宫中开支,下一步该如何?”
“韦氏,富可敌国......”
若是在此处执子下棋,便是兴商贾,等同于推翻先祖与商君打下的基业,走到这一步,公子已退无可退。
两人沉默着,天地间惟萧萧风声。良久,子苏开口,声如玉石,坚定有力。
“就依子渊,邵丽福,准备一下,出宫。”
片刻后,子苏迈步,一旁随侍的太监恭敬递上伞,福身跟在他身后,二人身后撑伞的子渊望着上郡华丽的宅邸,陷入沉思。
上郡的雪已经下了薄薄一层,屋檐上一片霜白,石板上的雪被行人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草市许多人都已收摊,二月春寒料峭,唐婳也顶不住了,哆哆嗦嗦顶着雪回家。前几天,她得了一场风寒,陈大嫂和张三送来了草药和木炭手炉,才略微好转,现下这个风,她一层棉衣也挡不住。
道上没什么人,唐婳缩进推车盆中,风雪迷眼,一时没察觉近处书生模样的男子心事重重地走着。她想停住,奈何雪天地滑,没把住把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推车直直地撞倒了书生。
完了,她撞人了!
唐婳提着裙摆跑到书生面前,一个趔趄,不幸地撞到了起身的书生。她感觉头磕到了书生的下巴,一瞬间檀香入怀,两人狼狈摔在地上。
“抱歉抱歉,公子你没事吧?”
唐婳看着他微红的下巴,有些怯懦,这书生穿着虽朴素,但通身的儒雅贵气昭示他身份不简单,再说,谁家寻常百姓没事熏檀香!
唐婳紧张环顾四周,没什么人,公子哥四周没有随从暗中保护,她稍稍放心。
书生站起身,拍落斗篷上的雪,若闲庭摘花,不疾不徐。见唐婳坐在地上东张西望,他柔和的眼中闪过惊奇,随后伸出手将她扶起。
手搭上他修长的手指,指尖略粗糙,掌心温热,唐婳飞速运转大脑:非养尊处优,但气质清贵,明白,家道中落,落魄书生。
唐婳想着事,没有松开他的手,自然没有察觉出,雪纷纷落在两人的发上,天地茫茫惟他二人的丝丝微妙。
“姑娘可是认识子苏?”
男子的声音如山间秋风般清冽,也将唐婳的思绪拉回这茫茫落雪中,她快速松开了他的手。
唐婳尴尬抿嘴而笑:“公子,你没事就好。”
眼前的书生没有搭话,望着唐婳单薄的棉衣,解开身上的毛领斗篷,递到她面前。
唐婳看着他沉痛自责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书生眼中的光亮明灭变化,大有一种她不接,他下一瞬便要看破红尘的意思。
唐婳接过,利落穿在身上,小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斗篷中,更显娇小。
佛寺暮钟响起,书生凝望唐婳的眼神更加柔和,唐婳一瞬间有佛光普照的错觉。
“姑娘,子苏告辞。”
书生踏雪离去,留下唐婳风中凌乱:她这是碰见了一位一心向佛的圣人书生?眼看书生就要远去,唐婳拿上余下的糖画,追上他,将手中的吉祥兔递到他面前。
“公子,小女子岂敢平白收人财物,这支糖画赠与你,世间如小女子这般的人很多,自力更生没什么不好。”
书生似乎没料到唐婳会这么说,怔愣住。唐婳将吉祥兔塞到他手里,与他道别,潇洒离去。
唐婳回到家时,门前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暮色昏沉。院中多了两只坛子。大雪封存了脚印,唐婳看不出院中曾经进过人,这两坛子的来历蹊跷。
小心翼翼打开坛子,是糖块,唐婳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她便将坛子扔进杂物间。
原身身上有很多疑团未解开,之前三生欲言又止,显然是不便明说,不便明说的事就是倾尽自己的力量,恐怕都不能解决,至于这忽然出现的糖块,既然没有威胁,她便懒得追问。
如此宽慰完,唐婳挑灯翻起了闲书。
不知何时,上郡被夜色笼罩,雪夜却尤其透亮。宫墙沐浴皎皎明月,养心殿灯火通明,案上奏折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