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香儿远远望一眼亭中负手而立的武三思,移步上前。
武三思听到脚步声回身,看清楚来人,笑意不自然地凝固在眼角。
韦香儿将这细小的变化尽收眼底,不由目光微暗,沉声道:“是奴婢不是婉儿姐姐,大人好像很失望?”
武三思只做没听出她话里的醋意,笑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可是好了?”
韦香儿不由目光微亮,殷切道:“大人不要岔开话题,奴婢的心意,大人怕是早已知晓,奴婢此生别无所求,只要大人答应,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大人,端茶倒水服侍大人!”
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武三思虽以风流自诩,但在男女之事上向来不喜拖泥带水,便直言道:“多谢姑娘美意,只是下官并不想耽误姑娘的前程,请姑娘不要在我这个不解风情的人身上浪费心思!”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表白,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地回绝,韦香儿心底又羞又愤,眼中的期许默默冷却下来,哼道:“如果是婉儿呢?大人还会说不解风情么?”
武三思一愣,神色稍稍有些不悦,道:“本官从未比较过!”
韦香儿忿然作色,“奴婢在大人眼中竟卑贱至此,连与婉儿姐姐做比都是玷污了她不成?她有什么好?就算她好又怎样,她不爱大人,她的心里只有那个死去的人!”
武三思蹙起眉头,这个丫头他平日关注不多,今日才发现她的性子委实有些极端,恐怕日后会招致祸害,看来也该提醒那个傻女人提防一二。
韦香儿见武三思的目光极其冷淡疏离,不由大受打击,正欲再说些什么,忽听正阳门外鼓声擂起。这鼓声带着一阵急促与慌张,远远的传来,又远远的扩散开去,带着强大的、席卷一切的气势,似要将整个禁宫吞没一般。
武三思脸色骤变,这架天鼓轻易不会响,一旦响起,必是有惊天大事发生。
来不及细想,他揽衣跨出门外,见有穿着孝衣的宫人们来来往往,不由脸色一沉,忙拉住一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人一脸惊慌,结结巴巴道:“武大人,皇上,皇上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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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托着病体勉强走过了几个春秋的皇帝,终于在一个绵绵秋雨的早晨,睡梦中走了,走的很安详,也许因为他被病痛折磨的太久,连老天都不忍再折磨他了。
他的葬礼恰巧遇上一场暴雨,瓢泼一般的雨水打湿了招魂幡,打湿了光滑的石板路,在地上汇集成小流。
灵柩缓缓向前,皇亲国戚与文武百官淋着大雨,趟过积水,步行数十里送入陵寝。
李治走的第二天,太子李显顺利登上帝位,由武后垂帘辅政。
又三月,因着武后头疾愈发沉重,近来长长夜不能寐,只好请御医用中药将养了些日子,仍不见好,武后噩梦连连一阵子,迁都之事便被提上了日程。于是在一个初雪的日子,朝廷迁徙的车队浩浩荡荡出了长安城,一路往洛阳逶迤而去。
婉儿坐在吱吱呀呀的马车中,掀帘眺望着云雾下越来越远的长安城,心中一片凄凉,从此以后,她的执念,她的眷恋,全随着这次离开,湮没在尘埃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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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阳光到底比长安的温润透亮许多,连沉默厚重的城墙也显得可爱起来,但新帝李显却并不认为它可爱。
皇帝?他恐怕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皇帝,登基半年来,日日早朝都有武后垂帘听政,所有公文也全由武后亲自批阅,而他不批奏折,不做决断,用他自己的牢骚之言,这是做的哪门子皇帝!
“听说皇上今早又胡乱发脾气,罚了在乾元殿伺候的江公公二十大板,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太平捻起一子盯着棋盘,这话说的俨然漫不经心,却必已经过深思熟虑。
婉儿拢起眉心,道:“皇上下了朝口渴却没有热茶,这奴才伺候的忒不上心,皇上罚他也是应该的!”
太平勾起唇角,“罚个奴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偏巧这江公公是太后所赐,皇上打了江公公,须是太后面儿上不好看!”
婉儿手上一顿,抬眸看她,道:“公主有话请直说,无须拐弯抹角!”
“果然婉儿最懂我!”太平笑道:“你也知道,自打皇上登基,太后便临朝称制,显哥哥手里没有一点儿实权,他这皇帝当得委实憋屈!”
婉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淡淡道:“公主这话同奴婢说说便罢,可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难免生出一些无畏的事端!”
“若是别人,我自然不会说这些话,只是婉儿,我听了些风言风语,说太后对新帝的一些作为十分不满,已有废立之心?”
“哪里的话!新帝是太后所立,又怎会轻易做他想?皇后娘娘近日张罗着给新帝立后,哪里顾得上那些闲言碎语,公主不要多想,至于皇上那些荒唐事儿,公主作为皇上的妹妹,合该劝着点儿!长此以往,毕竟落人口实!”
太平盈盈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