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的宫车匆匆到了梨香院,上回偷偷送走守仁,太平大怒,已经许久不曾与婉儿往来,这回突然造访,无疑正是为了薛绍之事,看来她果然对薛绍动了真情。
太平被迎进堂内,在窗前落座,也不迂回,直言道:“张昌宗一案本公主替你隐瞒,如今也是你该回报的时候了!”
婉儿眼角轻垂,提着茶壶默默为太平倒上一杯茶,道:“公主可是为了薛绍?”
太平蹙眉,将婉儿的不动声色看成了是对她的挑衅,怒道:“薛绍因你抗婚,你很得意?可他若是因你而死,本公主一定不会放过你!”
婉儿目光淡淡,沉声道:“我想公主误会了,奴婢与薛公子只是普通朋友,并非公主以为的那种关系!”
太平冷笑,愈发替薛绍不值,道:“看你的样子,竟是急着与他撇清关系,莫非是他一厢情愿?还是你太过冷血,大难临头只知道自保!”
婉儿见太平盛怒之下,一味纠结她与薛绍是否有情,怕是听不进它言,于是无意多做解释,只道:“公主想让奴婢做什么?”
太平方才只图口舌痛快,此时略觉有些不妥,便将怒目稍敛,冷道:“母后已经下旨将薛绍收监,是本公主苦苦哀求,母后才答应给他一些时间!你知道的,诏令既出,没有收回的道理!本公主保得了薛绍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若薛绍非要一意孤行,便只有死路一条!”
自那夜密林中初见,太平便对薛绍情根深种,可她屡次登门示好,薛绍却始终若即若离。她求武后赐婚,原是欲借助武后的威仪给薛绍施加压力,却不想薛绍竟反抗的如此激烈,不但折了皇家的面子,更伤了她的心。怨愤之时她也动过且由武后发落的心思,可她真心喜爱薛绍,到底不忍眼睁睁看着他往死路上走却坐视不管。
太平明白薛绍抗旨全是因为婉儿,也曾因此迁怒于她,可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纵然心中有恨,也还是要来见婉儿这一面。
婉儿在心底轻叹,男女之情,本是要两厢情愿,可这皇家偏偏要拿权势欺人,着实糊涂!
纵使薛绍不曾衷情于她在先,恐怕以他高傲的性子,也断不肯接受这强加给他的婚姻。
“公主是要奴婢去劝薛绍?”婉儿目光沉沉,不动声色。
太平凝眸,“如今恐怕只有你能劝得了他!”
婉儿轻挑起眉梢,默默把玩着手里头的茶碗,良久方道:“请恕奴婢不能从命!薛公子喜欢谁,不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奴婢无权过问,奴婢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罢了!”
太平登时大怒,只觉此刻的婉儿冷静得有些可怕,若非她亲眼见证了当年婉儿与李贤的那段往事,她几乎就要相信,上官婉儿果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冷血无情,于是咬牙冷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你怎对得起他的一片深情!”
“深情?”婉儿勾唇冷笑,“公主既懂深情,就该明白男女之情本是两厢情愿,强求不得,若非公主一意孤行,薛绍焉能陷此绝境,公主不思己过,倒要来讨伐奴婢,是何道理!”
太平一愣,一时竟无言以对,难道她真的错了么?她不敢想,不愿去想,她只知道自己很爱很爱薛绍,她无法想象余生没有他,所以她才那么着急,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有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害他,可婉儿说的对,是她一手造就了薛绍如今的窘况!她不能原谅自己,她像棵霜打过的衰草一般,整个人软踏踏地枯萎了下来。
空气似是凝固起来,婉儿冷冷看着石雕一般的高贵公主,目光难掩一丝轻蔑。
“奴婢可以去见薛绍,但奴婢能做的只是告诉他奴婢的立场,他不是奴婢的私有品,奴婢不能因为他喜欢我,就肆无忌惮地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那是对他的尊重,凭什么以对他好的名义强迫他去做违背心意的选择?
太平公主目光寥落,苦笑着勾起唇角,这一番话恰似当头一喝,给了她狠狠一记耳光,她突然觉得,在男女之情上,她果然不如一个奴婢!
她不在说什么,只是扶着矮几起身,呆呆走出房门,然后茫然在屋檐下站定,一时不知该往何处。
几束柔和的光线从屋檐上倾泻下来,她朝那温暖伸出手去,忽而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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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前脚刚走,武后的宣召便来了。
婉儿赶至乾元殿的时候,李公公正巧从殿内出来,看到婉儿,不由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做奴才的,纵使有什么委屈,也便忍了吧!”
婉儿大致猜到了李公公话里的意思,轻声谢道:“公公放心,婉儿不是冲动之人!”
李公公亲眼看着婉儿一步步成长起来,深知她这‘一句不是冲动之人’的背后,藏着十余年心酸的岁月,不由又是一声叹息,默默让开了路。
婉儿朝他拱拱手,提足跨入殿内。
武后负手立在殿内,听到声音,才转身看向恭恭敬敬跪伏在地板上的婉儿,道:“薛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