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吗？
这句明显带有逼迫性质的问话令凌天月产生了警惕心理，她瞬间意识到：哪怕自己早怀着不多占用节目组资源、尽早被淘汰的自觉念头，可这不代表节目组就愿意给她全身而退的机会。
“怎么突然哑巴了？到底是退不退啊？！”
就在她握着话筒停顿的档口，底下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先坐不住了，接连起哄道：“你站出来不就是为了退赛吗？怎么现在人家成全你了又不接口了？”
“就是啊，退不退给个痛快呗！”
……
起哄过后现场又恢复了安静，像是特意留出间隔等着当事人的回答，不过台中央的凌天月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这下逐渐失去耐心的观众们坐实了她的虚张声势，起哄声随即在场馆里炸开了，甚至有人吹起了代表嘘声的口哨。
这一刻，大家似乎都忘了这项不公平规则本就是王人杰临时起意的，选手们都在被动应对而已，而他只是堂而皇之地将这个黑幕行使权“转移”到了凌天月的手上，便让自己全然脱出，致使凌天月成为了众矢之的。
“所以当初面试时我说过你什么来着？”
在一片沉迷看戏的氛围中，始作俑者王人杰又一次开口了，他的表情透着股怜爱和遗憾，语气里却充满了讽刺意味，“早就提醒过你，既然要当网红就别立自己担不起的人设，当初给你台阶不下，现在没台阶了要怎么办呢？”
“哼，这就是又当又立吧。”
台上的选手行列里冷不防冒出了一句，因为没有话筒扩音，台下的观众应该听不到，但站在队伍前面的凌天月却是听得真切，她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就连不远处的直播大屏上也实时滚动着各种挤兑弹幕。
[还得是王总啊，典型的给脸不要脸，美女估计后悔死了吧哈哈哈……]
[真要退早就应了，这明显就是不想退嘛，你说她硬要跑出来装一波干嘛呢？]
[快点求求王总吧，别装清高了，看得我尴尬症都要犯了。]
[赶紧下去吧，还杵着干嘛呀！]
[她是不是要哭了……]
……
台中央的凌天月耳听目睹着一切，她的沉默不语倒不是说不知该如何应对，而是这一刻的感觉太过奇妙，令她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胡乱飘忽的思绪情感。
她甚至联想起了已经远去的学生时代，作为一个不守规矩的差生时总会被校园里王道不变的成绩等级划为最次，明里暗里被那群好学生看不起。不过凌天月从不将这些“敌意”放在心上，反倒是打心底激发出了一种叛逆思想：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凭什么要被纳入世俗的价值体系里被衡量挑剔呢？
所以作业抄就抄了，课想旷就旷了，架打就打了，反正她内心笃定，最后都能考上理想学校。再比如跑来参加这次的选秀比赛，虽然内心里多了许多不确定，但前几次的晋级结果总还是顺着自己心意走的。
可谁曾想到，眼下这一幕发展却是将她顶在了杠头上。
或许从上周不寻常的人气登顶开始，凌天月就该意识到，校园里的“敌意”太好破解，因为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敌人，而在这场全由他人掌控的选秀比赛里，她的那些能力还能支撑起全部心意吗？
嘲声如潮，凌天月试图用理智来处理问题，她其实可以找到一些更有把握的办法，可胸腔里愈发激烈的脉搏声及握着话筒微微颤抖的手指都令她不由自主地选择去眺望眼前最大的“敌意”所在。
恰巧此时，不知是不是控制间里的灯光师调整了下顶棚的照射光源，只见一道光线一掠而过，带起周围不停活跃着的白色灰尘，凌天月就顺着这道笔直尘光迎上了对面之人似笑非笑的嘲弄眼神。
音乐厅的观众席是分层构造，王人杰就站在视角最优、被刻意垫高一层的VIP席正中心处。金字塔顶尖的家世背景令他从不懂得收敛自身的乖张脾性，近些年出色的商业配置更加重了他不可一世的自负心理，此刻在自己投资开创的选秀地盘上，在观众们一边倒的气氛烘托下，王人杰自是一副居高临下、万般由我的掌控之态。
光线周围的白色灰尘似乎变得躁动起来，甚至开始颗粒碰撞、摩擦起火。只一瞬间，凌天月就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情绪掌控了，眼前那道尘光已燃变成了一根导火索，从对面高台直冲回自己的眼窝，然后将脑海里的理智爆裂成末……
——天月，你不缺下棋的天赋，但你脾气不好，根本经不住别人的挑衅。
飘忽的思绪还未全部收回，而凌天月心里清楚，刚才的沉默已让她失了先机，但即便时间倒退回王人杰最开始询问的档口，想必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如同闪回的遥远记忆中，在一局局的对弈里，骆佳衣早对她的脾性有所定义。
“多谢王总指教……”
沉默良久的凌天月终于缓缓开口，“我不退，我会继续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