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陵殿常年飘雪,寒梅怒放,全然是寒山气象。然而普天之下无人踏足,自然不知神界还有如此圣地。
必镧坐在榻边,冷眼瞧着榻上昏昏沉沉的凌琰,离那日已经月余,而他竟无一点转醒的迹象。
她回想起那天,察觉到灵希的灵力波动,她大喜过望,奔赴前去却是那样一番景象。
必镧轻声吩咐一旁的仙侍,“三桑神君还在神界,请他来殿中一叙。”
仙侍应声前去,不在话下。
……
三桑在娥陵殿前徘徊,他对尊后当日出手感恩戴德,加之灵希与她情分不浅,心中自是有些亲近。
但又转念一想,尊后如今唤他,不免是要将凌煦托付一二,这可让他犯了难。灵希差他在神族瞧瞧后话,可没让他搀和这些。
前面引路的仙侍百般催促,三桑才“唉哊”一声进了殿。
殿中草木雨雪芳香扑鼻,颇对三桑口味。必镧见了三桑,连忙起身迎他入了正殿,又给他添了茶。
“尊后不必如此,不先说明所托何事,这出自寒山万年一茬的稀罕物我怎么敢喝呢?”三桑轻笑道。
必镧沉吟片刻直言道,“神君若见了希儿,还望能劝她对凌煦手下留情。”
“果然是为着他,”三桑早有准备,这才端起茶来浅尝一口,“如今还让灵希手下留情太苛求她了,毕竟是凌煦负她在先。”
必镧低眼挽着手上的拂尘,“希儿个性有仇必报,三桑神君可别小瞧了她的手段。”
三桑听必镧对灵希如此忌惮,不禁皱眉道,“亏我还以为你与灵希情深,她再有手段,可伤过你半分?”
必镧看三桑一脸笃定,却将眉头紧得更锁,其中缘由却恕她不能实言相告,
“神君未历当年事,自然不解我与希儿如何情深。我岂是独独忧心吾儿,我亦怕希儿再受情之掣肘……不周山一举难道不令神君后怕?”
见三桑旋着茶盅沉吟半晌,必镧抬手幻化出一个瓷瓶,
“此乃寒山所炼的锦虞水,唯有它能对灵希起效一二,可助神君一臂之力。”
三桑嘴上囫囵着,“我可没想帮你,只是倘若石头不如意,用它聊以解忧也好。”
他拂袖收了瓷瓶,细数灵希所历险境,哪一遭不是因义气所起。
只是太上忘情,谁能成圣,谁又甘愿?
“希儿本就应该遗世独立,百般牵扯不是她入世之道,”必镧悠悠道,冰冷而又不掺杂一丝温情的口吻,似是从寒山族中一脉相传,流淌在她骨血之中,“下世终将倾覆,她若心中留情,该如何手下无情。”
她犹记得与灵希在栀灵山初见,灵希那周身寂寥却又不惹风尘,便令她想起寒山那尊神像。
普天之下,唯寒山能窥极天一隅,必镧却始终不愿相信寒山予她的直觉。
——
等三桑离了娥陵殿,必镧轻轻踱至床榻边,端来刚煎好的汤药要给凌琰灌下去。
忽得凌琰双目圆睁,伸手钳住必镧手腕,他甫一苏醒,仍是接着那日胸口处猛烈的钝痛,怒意已然遏制不住,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必镧也不瞧他,手腕一甩便将他的手撇在一旁,“神尊刚醒,还是悠着些,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为什么……”
凌琰终究问出了这三个字,为什么她要与他隔绝十万余年,为什么一与他初见,她便亲手将他重伤……为什么?
必镧紧紧对上他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盯了片刻,随即将药摔在地上,蓦地起身,指着凌琰道,
“你难道不清楚么?你从寒山偷了什么?凌煦还那么小你又做了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包括我,都不过是你春秋大梦中的一环!”
十五万年了,她这番话足足在心中积压了十五万年,从前她心灰意冷,不愿做个泼妇,如今她为救阿希,起了杀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凌琰手捂心肺,奋力撑起上半身,他何尝没有猜到过,兰儿冰雪聪明,即使他做得再天衣无缝都会被她发现蛛丝马迹。
可他不明白,他眼眶猩红,强忍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钻心的疼:
“为何连我的妻儿都不愿信我,凌煦当年刚刚出生,你当我舍得害他?舍得伤你?可我不得不做,我是神尊,我是下世的尊主……”
“只有你当自己是下世的尊主!”
必镧疯了一般兀自发泄着埋了十几万年的怒意,一颗珠泪已从她眼角滑落,她双手扶住凌琰的肩膀,
“你为何不能醒醒,难道这一切都怪我,怪我招惹了你,怪我让你进了寒山,怪我寒山引你入了歧途……”
她犹记得那一日,从凌琰常读的书卷中发现一个夹层,划开才发现那是寒山古籍的一角,记载着如何以肉身与神器立下生死契。
必镧在尚在襁褓中的凌煦身上探寻,当真让她寻到凌煦体内被深植的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