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希的神思被绞灭在无尽的回忆之中。
当年几人在栀灵山历练时有千般样好,往后的酸涩苦闷心灰意冷直至手足相残,便更令她绝望憾然。
她想起那时满栀灵山的各族贵胄,有公子小姐,便有主下之分。她在一众神族世家面前,被叫了许多年的“跟屁虫”。
从头到尾,她不过被漆子休称为仙侍,便也自认如此。
那些神仙都高高在上,仿佛从不低首,从不俯身,眼睛长在天灵盖上。
他们瞧见某处风光,便“啪——”地一声开了折扇,绞尽脑汁想出些陈词滥调,以搏一旁似听非听的仙子一笑;
瞧见犬彘大小的妖兽恨不得两眼放光,挺直了脊背,装作毫不费力地调起修为,清一清嗓,抛出些家里给的宝贝法器,收了妖还要在一众恭贺声中,按捺住气喘,笑道“哪里哪里”。
灵希对这些小动作一览无余,除了冷眼瞧着,心里骂着,也做不出什么教漆子休蒙羞的事。
直到某日魔族送来一位公子,三人高的身量将众人吓住。灵希挡在漆子休身前,不知这庞然大物要闹什么妖。
仓毋宁小心翼翼地蹲在灵希身前,手指勾起她的手腕,“小仙子,你叫什么名字?”
漆子休将灵希拽到一旁,“仓公子,还请自重。”
仓毋宁蓦地起身,竟有些脸红,“可是在下唐突了?”他羞赧一笑,抬手挠挠头,“我不通礼数,还请仙子莫怪。”
灵希朝他走近两步,笑道,“我名唤灵希,是个仙侍。与公子一样,我也不通礼数,自然不会怪你。”
……
魔族势头虽然大不如前,但魔族仓氏执掌下世半数草原荒漠水源,众神族世家也并不敢看轻仓毋宁。
纵然如此,灵希也曾听漆子休与凌琰谈及仓毋宁,直说他头脑简单胸无大志,修上万载也不敌他们万一,魔族有他这种人,可见大势已去。
灵希腹诽他们在外装作兄友弟恭,私下却轻贱别人,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不知他们能看得起谁。枉仓毋宁心思简单,还当他们是至交。
想到这里,她转念又想到自己,一介仙侍恐怕更是不得他们青眼,她拼命相护,不也是蠢?
仓毋宁对此事难得糊涂,任是谁对他鄙夷玩笑,他也从不上心。
灵希默默艳羡着仓毋宁这份禀性。
一日,在凌琰猎妖兽时,瞧见仓毋宁助妖兽逃脱,还操纵那妖兽将凌琰戏耍个没完,让凌琰颇跌面子。
灵希私下寻到仓毋宁,与他并坐栀灵山巅一处崖上,调侃他,“我还以为你为人耿直,没想到却是蔫坏。”
仓毋宁以为灵希不喜他耍手段,皱眉道,“那兽儿还小,又不作恶,那群神仙为了薄面便要人家性命,没有道理。”
灵希仔细盯着仓毋宁,噗嗤一声笑道,“甚得我心。”
仓毋宁不由瞪大了眼,“当真?你对漆子休凌琰之辈向来客气,我还以为你来怪我。”
“他们矜贵得不可方物,我这等石头精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灵希瞧着远处点点飞鸟,自嘲道。
“在毋宁心里,你才是最矜贵的。”仓毋宁沉声道。
……
悠悠百载稍纵即逝,仓毋宁在栀灵山一门心思也不在修行上,没练就什么本领,却成天满不在乎,灵希却替他着急,变着法地往他那榆木脑袋里灌些诀窍法门。
神族众人历练归来便能授礼成人,凭祖荫谋个闲差。漆子休一忙,灵希便时常得闲,便与仓毋宁相约,教他功法。
一日灵希误了时辰,从栀灵山回来已是日暮之后,漆子休早黑着脸在庭中候她……
漆子休从未像那晚一样凶神恶煞过,他握紧的拳头擦过灵希的耳廓,将沉香木砸出一个深坑,参天的树干直晃不止,险些中道摧折。
灵希愣在原地惊魂未定,下一刻便被漆子休死死锁进怀里。她皱眉道,“你发什么疯!”
漆子休在她耳畔吼道,“仓毋宁一介莽夫,你这样帮他,你可有问过我?他配么?”
“难道如今我一举一动都要得你属意才行?”灵希挣脱不得,索性一口咬上他颈项。
漆子休吃痛,一把扯开她,抚上脖子沾了一手的血,指着灵希道,“你——日日用修为养着你的,可不是他仓毋宁。”
灵希抹去嘴角染上的血迹,蛾眉紧蹙,心里仿佛有根弦终于崩断。
她高声道,“你到底是原形毕露了,念着这点好处,就百般管束我,看轻我,我护你帮你,仍欠着你是么?”
漆子休被灵希一吼,心内更是激愤,步步逼近灵希道,“那仓毋宁个性粗鄙,又是魔族中人,更是对你起了歹心。你不远之,反而亲近,难不成看上他了?”
灵希瞪圆了眼,“漆子休!你,你信口胡诌,”她四下寻觅,无量宫却干净地连土石都没有,只好上前狠狠踩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