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闭上了眼。
睫毛已然湿了,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的光。
茜雪看得心疼,向怀内抽出一方帕子,轻轻往那双眼上按了按。
眼前人的身子颤了下,定住了,没有躲。
“奶奶是警幻仙姑的妹子。” 茜雪轻轻开口,“仙君也找上了我,这是我与奶奶的缘分。奶奶有什么委屈烦难,不妨与我说上一说。”
“很多话,奶奶闷在心里很久了吧。”
“事至此,原非奶奶的本意吧。纵使我帮不上什么忙,抑或是奶奶不想使我相助,然说出来,心里总会畅快些,于心情上也有益。”
很多时候当事人沉默,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没地儿说。
“奶奶别哭。”茜雪轻轻抬起手,拭了拭可卿面颊上缓缓向下流的两行清泪,“看得我心疼。”
“如此局面原非我本意。”不知过了多久,可卿轻声开口,“和珍大爷的事……想必姐姐已经知道了。”
“我爱他,我也怨他,但我更怨我自己。蓉儿敬我,婆婆爱我,我居然还和公公搞在了一起。若是被迫的也就罢了,可我分明产生了感情。我骗不了我自己。”
“这场病来得正是时候。我想着,病死算了。然偏不如我所愿。”
“警幻姐姐疼我,不愿看我再受煎熬。她说,让我再耐烦上一段时日,九月自缢,她来接我。”
“奶奶。”茜雪默默听着,待可卿说至动情处又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她看着可卿红红的眼,心中有千万句话想一股脑抛出来。组织了半天语言,抿了抿唇,她问:“您如今还爱珍大爷吗?”
可卿下意识就要点头,然至一半又顿住了。
她还爱么?
曾经是爱的,她愿意为他抛弃伦理道德,承受知情的下人们异样的眼神。
她从不怀疑她对他的感情。
可正是因为从未怀疑,现在想起来便没有那么肯定了。
累月道德上的折磨,给她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与苦痛。
每晚躺在床上默默谴责自己的时候,爱会不会被消磨掉一些呢?
“奶奶,您能为此而苦痛不堪至寻死的地步。”茜雪顺了顺女人的背,“说明伦理道德在奶奶心里至少是有能与他相等的地位。”
“而奶奶现在已经做了死亡的准备,伦理道德已经重过了与他的感情。”
“其实现在的您并没有那么爱他。”
“奶奶曾经不拒绝他,是因为无法拒绝。”
“而奶奶现在选择用结束生命来拒绝。”
“可是奶奶,生命只有一次。结束生命固然能停止苦痛,然更多的美好却享受不了了。”
“我何尝不知道呢?”可卿的眼泪如活泛的泉,“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能逃离这一切。这是贾府。”
“仙君有法子。”茜雪对上可卿朦胧的泪眼,坚定点点头,“奶奶,相信仙君。”
“姐姐,我真的累了。”可卿摇摇头,“我就是一罪人,担不起仙君替我操劳。姐姐放我离开,我在天上必保佑姐姐长命百岁的,好不好。”
茜雪听懂了。
可卿无法原谅自己,必得以死谢罪。
在“胡诌演说官”和“飞毛腿”给人极强心理暗示的双重称号加持下,可卿仍然一心寻死,可见其精神洁癖到了何种地步。
沉沦于快感的□□和拒绝背德的精神洁癖相撞时,血色浓艳得令人不忍直视。
很美,但是很残忍。
一心寻死,是为抑郁。
可是现代治疗抑郁症除了心理疏导,还必得用药物治疗。抗抑郁机制很复杂,需要心理医生的指导,不能随便乱吃药。
况且药物是西药,这里也搞不到。
现代的药物治标不治本,但对于现代人尽快融入正常生活的需求而言性价比最高。古时并没有这种药,针对“郁结”开的药方大多效果有限。
药物治疗这一方法在茜雪脑子里转了一圈被排除了。
所幸可卿的症状看着不重,能等到九月再自缢,说明还有一定转圜的余地。
仙姑的话也很有意思,为什么非得等到九月。
这空出来的八个月是在等人来救她么?
她出来时已在系统里逛了一圈,关于抑郁症的技能不多,只有一个“抑郁治疗术”,然并不是万全的,维持时间不长。
她想试试其他方法。
比如先让可卿了结自己的精神洁癖,接纳过去人性与道德冲突而产生的污点,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然后——
安排可卿假死,远走他乡,挣脱牢笼,与过去的自己彻底说再见。
就是安排新的身份信息,登记户籍、拿到路引有些麻烦……不急于一时,需得好好筹划。
“奶奶。”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