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木面色扭曲地后退两步,见那个外室扶着沈青梧站起来,往明堂后的小室走去。陈青木不甘心地想追上,那人回头望他一眼——
帷帽在此时飞起,陈青木看到了那人的脸。
陈青木如被雷劈。
帷帽后的郎君姿容胜雪,眉目隽秀。
那是张相。
过年时,他爹带着他去拜见过张相,希望张相照顾,他不会认错张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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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木恍恍惚惚地不再反抗,去恭敬记录大夫说的话。
张行简则和沈青梧进去内室,等着抓好的药。
张行简掀开帷帽,露出自己的脸,弯腰看怔然静坐的沈青梧。
张行简问:“你还好吧?”
沈青梧抬头看他。
她看到他目有忧色。
沈青梧渐回神:其实追问大夫注意事项的人,不应是陈青木,而应是张行简。但是张行简担心她状态,直接跟过来看她。
他担心什么?
担心她不想要孩子吗?
她给张行简的印象,是这样的吗?
沈青梧闷半晌。
她压下自己心头的迷惘与混乱。
她道:“真的有孕了?我很开心。”
她的表情却不像开心。
她像是——行在雪山的朝圣者,仰头望着漫漫飞雪,看不清前路在哪里。
她是一个与尘世大部分女郎都不太一样的娘子。
她沉溺于她自己的世界中,后来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张行简,但她从来没有打算再多迎接什么人进入自己的世界……一个孩子骤然而来,超乎她想象。
沈青梧想自己应该做出欢喜的模样,但是……她不想在张行简面前装模作样。
她澄澈的眼睛看着他,雪雾茫茫,迷离万分。
张行简轻轻搂住她的肩,问:“那么,我换一个问题——梧桐,你希望没有这个孩子吗?”
这是一个沈青梧可以回答的问题。
她道:“不要。”
她皱眉。
她慢慢说:“上天给我的东西,我都要。”
张行简慢慢露出笑,松了口气。
他温声:“那么,你只是不适应。我们慢慢适应便是……你想试一试吗?”
他微害羞:“我也是第一次有孩子呢。”
这话,他说的真奇怪。
但是,沈青梧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张行简坐下,将她搂入怀中。沈青梧静半天,开始后怕:“我整日蹦蹦跳跳的,是不是伤了孩子?”
张行简安慰她:“没听大夫说吗?他说你身体很好——梧桐,你诚实告诉我,这几日,你可有孕吐,可有恶心,可有嗜睡,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青梧摇头。
她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那些不对劲,都没有表露出来。
沈青梧想的是:“怎会怀孕呢?”
张行简:“怎就完全不可能呢?我们从来没有避子过啊。”
沈青梧想半天,忽然抬头看他,目中光清亮。
张行简意识到她有什么坏念头了。
他头皮发麻,果然听到她问:“是不是野、合那晚有的?”
张行简静默。
沈青梧挑眉,她眼睛带笑,伸手戳他:“不要装死。”
张行简微笑,不说话。
沈青梧看到他耳尖一点点泛红。
她占了上风,便忘了怀孕带来的那点儿迷惘,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张臂抱住他腰身,蹭了蹭。
她嘲笑他:“看起来你那夜很激动嘛。你害羞了?”
张行简转移话题:“梧桐,以前我是不管你做什么的,但是这段时间太危险了……这次谋反一案,我来处理,你不要乱折腾了。”
沈青梧要说话。
张行简伸手捂住她的嘴。
他哀求她:“你就让我保护你一次,好不好?”
他目有哀意:“我也想保护你一次。”
沈青梧在他的哀求攻势下,踟蹰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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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青梧成了这一行受看护的那个珍稀动物。
张行简也不再跟禁卫军的儿郎们玩闹,他和陈青木一同回去后,便向年轻郎君们揭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说,他要临时接管禁卫军此次行动,代替沈青梧来指挥这场恶战。
儿郎们虽然震慑于宰相的出现,但是——
“禁卫军不归国相管。”
“宰相似乎不应该离开东京。”
沈青梧在旁淡声:“若是回京后,你们跟自己家人嚼舌根,说出他离京的秘密,我就下杀手。”
卫士们:“……”
张行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