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中一切照旧,犯人哭天喊地地送进来,静悄悄地扔出去,正如张岭的消失一般,无人在意。
同僚孙校力的精神倒是越发地好,前段时间还略有些萎靡,如今都能大声谈笑了:“我老孙输了这么久,昨日总算赢了这个数……”他将手往低处放了放,比了个“五”。
另一人惊讶道:“五十两?”
“五百!”即便孙校力压低了声线,得意之色仍是溢于言表。
手头上没活儿的闲人立即交头接耳起来,纷纷表示要让孙校力下值之后带他们去玩儿几把。
白听容在库房换了新刀鞘,刚走出来,迎面便瞧见了这群人。
“白佥事,难得见你一个管刑讯的带佩刀,肯定是得了新令要去办大事。要我说咱们诏狱,还得是白佥事前途可期。”
孙效力拍起马屁来,一向还有后话,下一刻他便又开口,“不知白佥事可有闲钱,一会儿同我们一道去玩玩骰子?”
今天是白听容回暗营受罚的日子,没有闲情逸致同他说笑,脑筋一转觉得他话里话外有些蹊跷,于是问道:“诏狱俸禄每月也就那么点儿,你是哪儿来的本钱够赢五百两的?”
孙校力忽然哑了声,贼眼溜溜,打起了哈哈:“攒的,都是我攒的……”
一听就是敷衍的鬼话。
白听容可不信一个赌棍,能攒下什么钱。而孙校力明明嗜赌如命,却不见囊中空虚,真是奇事。
孙校力还想遮掩几句,抬眼却愣住了,直往白听容身后看,旁人还都没来及反应,他便行了个大礼。
“参见指挥使!”
混杂着潮湿水声的脚步,从地牢出口的方向传来。渐行渐近,锁链刑具碰撞,似勾魂使者从十八层地狱中爬出,来人间寻生魂果腹。
苏佑慈掌心黏腻,残留的血液尚未干涸,他站定后往一旁伸手,便有会看眼色的人送上沾好水的湿布。
其余众人跟着见礼,白听容目不斜视,同样转身想要行礼。
可苏佑慈一个动作,却止住了她。
“白佥事用佩刀去做过什么啊,怎地刀鞘烂到要换新的地步?”
他微微俯身,用刚擦干净的手,绕到白听容腰际绑缚的佩刀上,一把抓住取了下来。
白听容沉着道:“因属下分管刑讯,鲜少出外务,佩刀遗在柜中数年不用,后新婚迁居状元府,下人手脚粗笨,收拾旧物时把佩刀压在重物之下,所以损毁。”
此番说词,倒叫人挑不出错处。
于诏狱方面而言,白听容的婚事亦是公务,相当于佩刀是因公意外毁坏,并不算她的过错。
其他人仍半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口。
“哦?”
苏佑慈玩味地扫视着崭新刀鞘,“噌”地一声,利刃出鞘,寒光潋滟如江波,“确是不常用,刃还利着。”
他凭空舞了两下,反手却将刀柄递上前去,另一手抬起刀鞘。
白听容会意,接了刀,随后收刀入鞘,物归原主。
苏佑慈阴仄仄地嘱咐道:“好生拿着,再坏了可就没有借口了。闲人都散了吧,若是嫌事儿少了,乱葬岗上还有好些腐肢残躯可以拾掇。”话里话外,总像意有所指。
虽身处阴寒诏狱,孙校力也不由得满头大汗,他胆子算大的,恭敬回道:“属下这就去把日前剩下的卷宗给编纂入库。”
其余众人也学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趁机退下,跑去了指挥使看不见的地方。
“还记得今日要去哪儿吗?”苏佑慈盯着面前这张惯会骗人的脸,想要瞧出些端倪破绽。
白听容的眼神像覆了一层霜,剔透,却将情绪扭曲得不见真容,她回:“万不敢忘,属下已收拾齐整,正等盲车接应属下回暗营。”
暗营的方位,非营中要员不可知。
旁人若想进出暗营,必先有渠道叫来盲车。盲车顾名思义,即为四面封死的马车,光线难入,车内伸手不见五指,所以乘车人不可能窥见路线。
盲车四壁厚重,夹层中塞入了不下百斤棉花填充,置身其中,双耳等同失聪,纵使有身怀异能者能听声辨位,在此处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诏狱外适时突现三声铃响,声沉如鼓,不似寻常铃铛清脆。
白听容一听便知,是盲车来了。
她并不想面对苏佑慈太久,于是告退道:“盲车已至,等到了暗营属下自会领罚,省得指挥使费心。”
当下,苏佑慈并未应她。
白听容不以为意,她话既已说完满了,便无需再思虑。她转身向诏狱大门走去,一路行至天井,却发觉身后始终有人跟着。
她都不必回头看,定是苏佑慈没走。
“指挥使大人也是出诏狱么?”白听容停在日光倾泻的空地中,试探性地发问。
苏佑慈不答。
白听容猜不透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