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照常是十一点离开实验楼,穆臣没有去职工宿舍,而是直接回了家。
开门便是一是漆黑,他打开玄关的灯,换了鞋便躺去了沙发,客厅没开灯,只有玄关处幽暗的灯光隐隐透进来一点,映在深灰的墙壁上,洒在鬼魅的壁画上。
周围的每一寸、每一尺、每一丈都令人压抑难受,他却置之不理,欣然接受这份沉重。
明天,又是清明节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故人对于二十四节气的划分,印象里似乎每逢清明必下雨,夏烨一大早便驱车去了云乡。
云乡市是金台下面的一个地级市,相隔一百多公里,由于雨天地滑、视线受阻,夏烨开了两个多小时,八点半才到。
相较于金台,云乡市占地面积小,经济发展也受限,整个城市只有最西面的郊区有一个陵园。
夏烨将车停在露天停车场,抱着鲜花和果品上山。
公墓修建在一个小山包上,坡度平缓,植被茂盛,此时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人祭祀完,撑着伞下来,夏烨踏着雨水拾阶而上。
她来到一处墓前,雨雾朦朦胧胧的飘在空中,夏烨收了伞,从包里拿出手巾,拂掉墓碑上和墓前的污渍,然后将鲜花和果品一一摆上。
照片上的两个人慈眉善目,好像有些陌生,却是印进她心房,这辈子唯一感恩的人。
他们给过她短暂又珍贵的幸福时光,虽然记忆里小时候很多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可她也记得父亲宽厚佝偻的肩膀,记得母亲柔软温暖的胸膛,记得放学午后哐当哐当响的二八式自行车,记得街头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如果父母能慢些老去,或者她能快些长大,如今的见面是否会有些不一样。
她指尖抚着照片上的笑眼,喉头酸涩哽咽。
“我来看你们啦。”
一时间思绪万千。
下山的时候雨已经停歇,她上了车,擦干脸上、头发上沾染的水汽,脑海里的回忆争先恐后的上涌。
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只有十岁,父亲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只有十岁。
她明白,他是陪妈妈去了。
那时候她还不懂人情世故,丧事也无人操办,只有几个远房亲戚帮忙将尸体土葬在了城边一个野外的坟山上。
没多久,她便被送去了孤儿院,每年清明节和忌日的时候,她都试图翻墙逃出来看看他们,却没有一次成功。
八年间,她只在院长的带领下去过一次坟山,那里杂草横生,蚊蝇众多,还总有不知名的野狗“汪汪”叫。
夏烨在成年之后,就到处打工、省吃俭用,攒够了钱便将二老移至云乡陵园,合葬在了一起。
那十多年间的时光至今回忆起,都只有苦楚,好在一切都好了起来。
她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她发动车子,重新启程。
出陵园的路上,有些堵车,慢吞吞的挪出去后便畅通了起来,可开出去没多远,她便在大巴站台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穆臣低着头站在站台的雨棚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烨对这种没有概率的偶遇感到不可思议,她把车滑过去,停在他面前。
“穆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穆臣闻言抬头,见了她也是一脸惊讶,“你......”
“我过来扫墓。”夏烨言简意赅,“你去哪?先上车吧,这里停不了多久。”
“不用了,大巴很快就来了。”穆臣面上露出难意,不太愿意上车,可在看见夏烨固执的眼神和后面进站被堵的公交车时,还是妥协了。
夏烨打着方向盘,“系安全带。”
穆臣乖乖系上。
“穆老师,你怎么也在这里?”夏烨随口问了起来,可刚问出口便觉得不妥,这里方圆十里都是荒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扫墓还能干啥?
可穆臣怎么会千里迢迢跑这里来扫墓?
他们家怎么会把亲人葬在这里?
“你是云乡人吗?”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夏烨转头问。
穆臣像是被问到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算是吧,不过很小就搬到金台了。”
“算是?爸爸或妈妈是?”
穆臣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是云乡人?”
夏烨点头:“我从小就生活在云乡。”
穆臣诧异,他曾听穆欣在家提起过,李莲生一家都是金台人,但他也粗略知道夏烨与李莲生的关系,便不打算提这个敏感的问题。
“云乡挺美的。”
“是呀,比金台美。”
说这话时,夏烨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柔和与天真,眼睛里也似是有了光,不像往日那般淡漠,穆臣也认真的看着窗外从眼前唰唰而过的路灯,喃喃道:“你好像很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