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芜淡淡道。
二人回到林边拴马的地方,准备继续在野外度过一夜,叶荣靠在山石边裹紧盖毯,继续问他,“为何。”
魏芜靠在山石另一侧,沉默良久,缓缓道,“我在陇南见了叶将军,告诉他陛下召他回府别有用心,希望他安安稳稳地留在西北。”
“我爹为何不听你的?”
“叶将军说,因为他是西北军。”
叶荣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何为西北军。西北军便是如魏家满门,生死皆于战场,生死皆为黎民。
爹是想以已故西北军的宿命为终点,一路走过去,生死由命。
叶荣缓缓低下头,心思沉重,“魏芜。”
“嗯?”
“你也是西北军吗?”
魏芜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缓缓答:“是。”
叶荣缓缓笑了,“是戴面具的你是,还是不戴面具的你是?”
“都是。”
“哪个才是真的你?”
“都是。”
戴面具的魏芜是与父兄和阿茂一起死在金城的自己,从此失去了身份与姓名。
不戴面具的魏芜是苟活下来的自己,是都京城中的活死人。
叶荣默不作声,落寞低眉。
魏芜问:“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在镇远时,你送我的匕首伤了你的手。”
魏芜笑了笑,低头长思。
第一次戴面具时,他在叶恪俭的马车中谈话,车外涌来劫匪,临走时,他见到那辆被落在竹林深处的马车,救下了车中的姑娘,本欲伸手让惊慌失措的她不要误以为自己也是坏人,身后传来别人叫她小姐,他定睛看了看,原来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竟然长这么大了,随即飞速离开。
第二次在都京城中,他私查东夷使臣的底细,没想到竟在车水马龙中遇见了她,她一路紧随着自己,似是不揭开自己的真面目不罢休,他只得匆忙躲在拐角处收起面具,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偶遇她,质问她为何偷跑出宫了。
第三次在镇远城中,他夜半去调查到私造兵器的工厂,被两名把守的潜卫一路追回府,景阳侯府的客房外,她打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出,眼看身后穷追不舍的潜卫就要把她当成自己的替罪羊,他赶忙关上她的房门,一把掳走她一同躲了起来。假山之后,他为了掩饰身份和脱身,肆无忌惮地靠近着她。
半晌,叶荣问他:“那你呢?你是何时发现我识破你的?”
魏芜低头想了想,答道:“…… 刚刚。”
从第一次在陇南竹林得知她的身份时,他便开始担忧她已经识破了自己。面具之下,魏芜望着她惶恐、寻觅、紧张的神情,每每都心虚地想,她该不会认出我是那年泣不成声的瘸子哥哥了?
她何时才会记起那个被小女孩儿稚嫩的小手拭过泪的面孔?
叶荣听了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她以为是上元节时,她把面具举在他的脸上,暗示他可以摒弃太傅的身份去追急报,他一闪而过诧异的目光似是在摊牌。
“以后不可再这样了。”魏芜打断了她的怀疑与思绪。
“什么?”叶荣疑惑地问。
“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逞强挡在别人面前,先自己逃命。”
叶荣有些好笑道:“大人怎么净教我些小人之举?”
“应是本能之举。”
“我方才也是本能之举。”叶荣紧接着说道。
魏芜回过头去看她,目光颤动,迟迟没有说话。
叶荣淡淡道:“方才我想,大人还要彻查乌族之事,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能受伤或死在这儿。”
魏芜听罢她的话,愣在原地,若有所思地靠在山石后。
十二年前,为了不让魏芜跟去金城战场,父亲狠心地一剑刺伤他的腿,对他说:“阿芜,离了战场,你能为天下苍生做的还有许多,你不能死在这儿。”
而后,父亲持着那把刺伤儿子腿的剑一跃上马,举起军旗便扬长而去。
军鼓声下,那竟成了父亲与自己讲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