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都罩在大斗篷里,一走起来,身上叮咚作响。李承鄞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楚那个被大毛领围着的小脑袋。
他们并肩走在河边,李承鄞问道:“怎么样?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吗?”
“宫里很好呀。”铃铛的声音从斗篷下透上来,混着幽香,往他鼻子耳朵里钻,“永娘很细致,永宁珞熙天天找我玩,太皇太后待我也很好。”
李承鄞放心下来,她的语气轻快,看起来过得不错。
“只是有一件事。”铃铛笑盈盈地说,“郎神医说我说梦话,我改掉了。”
李承鄞很有些意外:“怎么改掉的?”
她身子骨太弱,所以郎神医也没敢给她灌药,只是加大了重镇安神药的药量。梦游可不算小病,她是怎么改的?
铃铛却不愿多说:“改掉了就是改掉了。”
其实很简单,她要永娘盯着,只要说梦话就叫醒她,然后她就用针扎自己指缝,反正梦游梦话是在丹蚩吓出来的,那就再把它们吓回去。身体记得疼了,自然就不敢了。
这不就更狗咬人,要用力打回去一样吗?
她不愿再提这个,只是问:“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李承鄞觉得有点难受。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她为什么要这么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地问他问题?
他憋着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听母后说,你这段时间,《女诫》背得很吃力?”
“背会了,但是我不喜欢。”铃铛斩钉截铁地说,“我更喜欢各种历史故事,《女诫》实在是太无聊了。”
李承鄞眼神一动,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只是附和道:“读史以明智,你要喜欢,我这些日子在修《西境志》,你可以来弘文馆,找人给你念故事。”
他对她这个回避的态度搅得很不痛快,有很多话在嘴边,可是却吐不出来。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铃铛认真考虑着这件事。
她很心动。
但是在答应之前,她要先问清楚自己的目标:“那我要做什么,殿下?”
这句“殿下”,把李承鄞浇了个透心凉。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查了一下,你的闺名叫铃铛,对吧?”
铃铛终于有了动作,她的大毛领颤抖起来,而后,她连退了很多步,咬着牙说:“是!我就是丹蚩话里的‘垦合呗’,我就是不详!怎么样!我哪像你一样,有个响亮的名字!”
这股喷涌而出的敌意,让李承鄞的心钝钝地疼。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从成为九公主的那一刻起,你就要学会入乡随俗了。在汉话里,铃铛指的是佛祖和三清天尊的庇佑,是个……能让人一生顺遂的东西。”
他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个小盒子。
“带上试试吧。”李承鄞说,“这是我从观中求来,又去万佛寺开光的东西,很衬……你的名字。”
铃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盒子。
那是个很简单的活扣银双股手环,手环上系了个小小的银铃,两边银环接口的地方,打成了一个奇怪的结。她认不出来,但是总觉得李承鄞很失落。
铃铛沉默着,带上了手环。
很衬她,她就天生衬这些金银珠宝。金银器在阳光下闪光,她和金银器一起发光。
李承鄞看着低头拨弄小银铃的铃铛,忽然弯下身来,从毛领的间隙里,看着她的眼睛:“以后所有复杂的事情交给我,你只需要专心养好身体——你放心,宫里很安全。”
铃声停住了。
铃铛没有抬头,只是移开了眼睛,向旁边走了一步。
李承鄞的心越来越凉。铃铛真的这么讨厌他吗?
他感到难堪,将将别开了身子。
这时,铃铛的声音,轻轻从他身后溜了过来。
她说:“不安全,宫里一点都不安全。”
“如果安全,你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呢?”
阳光骤然刺眼起来,可李承鄞觉得冷。
好像所有的伪装,都在这句话里被挑破了,一柄冷剑直捅他的心窝,硬是把他的壁垒砸出了一个洞。
尽管暖阳熏人,尽管平静无风,李承鄞还是不可抑制地感觉冷。
就在这时,他背后一阵香风扑来,一个暖暖的、软软的躯体,贴上了他的后背。小姑娘清亮细软的声音飘过来,听得不真切,让他甚至怀疑这是梦:“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替我报仇。谢谢你,李承鄞。”
李承鄞急忙转身,想要反手抱住这个暖源。可是他失败了,他看到那个毛茸茸的斗篷后退一步,福身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指尖只来得及碰到一片飘带。
李承鄞站在原地,恍然若失。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书房的。
李承鄞还不想睡,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