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杀你大哥的人是……?”
“我问过父皇,问父皇有没有想过,如果二哥没有受伤,这件事的最终受益者究竟是谁。”李承鄞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可是父皇……父皇没有说话——父皇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
铃铛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长子的死,皇帝知道,而且默许了。
不对,不对劲。
从皇帝、高家、李承鄞等人的反应来看,似乎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然后呢?
李酽代表二皇子一派对李承鄞发难了,而高家作为五皇子一派,派人去了西境。
铃铛喃喃地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们忽视掉了。”
李承鄞沉默了一霎,知道她嘴馋,喜欢吃着东西想对策,于是挑起一块狗肉,送到她嘴边。铃铛也不抬眼,直接张嘴一接,口中嚼着狗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狗肉这东西,舒筋活血,她是不能吃的。但是都送到她嘴边了,也就一块,这次不吃下次真就没机会可吃了。
李承鄞皱眉思索,道:“我二哥此人,做事滴水不漏,他若是真的要把案子做成铁案,那么关键人证,一定会是他的人。”
铃铛猛地抬头,擦掉嘴角一点肉汁,露出笑容:“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虽然你们兄弟确实是被丹蚩人袭杀,但是在这之前,已经经历过连番苦战。当时的敌人,就是高相和二皇子的人。那么为了发动和丹蚩的战争,皇帝采信了名为‘巴图尔’的丹蚩人的口供,可是那些丹蚩人连你们的军队都不认得,大概只是一小支残兵游勇。”
“所以,为了确保巴图尔的口供真实可用,最好的办法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换成自己人!”
“大理寺一定存有巴图尔的画像。”李承鄞说,“这么大的案子,卷宗中一定会有画像留存,这是惯例。”
“然后,高家派人去了西境,可是丹蚩已经灭亡了,想找到认识巴图尔的活人只怕不易。”铃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高家一定存有巴图尔本人的画像!”
说到这里,铃铛猛地抬头,望向李承鄞:“高价有没有来找过你!”
她的眼神太锐利,刺得李承鄞心里发凉。
李承鄞沉默了几息,声音低沉下去:“没有。”
他已经明白自己什么处境了。
高家在端着架子,等李承鄞去求他们呢。
他们手里握有能给李承鄞昭雪的证据,却迟迟不发,无非就是想让李承鄞承他们这个人情,将来能够更好地控制他。
李承鄞缓缓呼了口气。
这次无妄之灾,当真让他看透了世态炎凉。
他以为高家也会支持他,原来高家的支持满是鲜血和算计。他记起大哥曾经对他的告诫:“今日有人保护你,明日便有人害你。而这些人都将会是一种人,为权力追逐,为权力疯狂的人。”
因为权力而聚在他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李承鄞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铃铛。
地牢阴寒,铃铛又在丹蚩受过冻,呆久了明显就有些受不住。刚来的时候她还能坐着跟李承鄞说话,现在都要一只手抓住栏杆,把头贴在胳膊上才能坐稳了。
李承鄞的鼻子有些发酸。
铃铛跟着他,好处没落下多少,倒是落得一身伤。在丹蚩无数遍的虐打、挨饿,甚至指甲都活活剥落下来,又被伊莫延一箭穿透,生死不明地躺了那么久,现在又被他的二哥下毒,以至于咳血不止……
铃铛的脸色越发紫绀,她一只手抚着胸口,“卡、卡”地咳血,明显一副缓不过来的样子。
她断断续续地说:“看,我还是有点用的吧?要是早点告诉我,说不定,咱们就不会受这茬罪了。”
李承鄞越发愧疚,伸出手托着她的头,好叫她省些力气。
铃铛是病人,她的肺受了重伤,因此老是缓不过气,又爱睡,究其根本还是身子骨太弱,没力气去一直保持清醒,只能增加睡眠时间来抵抗虚弱。
夜已经太深太深了,该让铃铛离开,去好好休息了。
“嗯,我知道了。”李承鄞鼻音越来越重,“你该回去休息了。”
铃铛知道自己的身体,因此也不逞强,她另一只手探过来,抓住李承鄞冰凉的手指,努力仰起头,冲他飞快地眨了一下右眼,说:“嘿,你这东宫啊,池子不大,全是王八。你好好吃饭,等我啊,捉两只回来给你炖汤!”
李承鄞的眼泪和笑意同时涌了出来,他没忍住,笑出了一个鼻涕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