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夜阑人静的时候。
铃铛支着头,坐等顾剑带明月过来。
见到她,明月显然有些诧异:“小梅姑娘?”
铃铛立刻站起身,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明月姐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明月温柔地笑了笑,这个姑娘虽然梳了妇人头,但看年龄显然还是大孩子,曾经也见过,应当是裴照的小妹妹,因此她也多了几分宽容。
铃铛踟躇了好一会,说:“明月姐姐,你想过要离开鸣玉坊吗?”
明月笑了笑,有些意外,但又不是全然意外,她温柔地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铃铛挪了过去,有些紧张:“顾剑说你被牵扯进了麻烦事,你要是想走,我可以想办法安排你离开。”
明月苦笑着摇头:“这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就是花些功夫吗。”铃铛急急地说,“既然顾剑能带你出来,我也能想办法把你送出城去!你信不信我?”
明月颇有些愕然,细细打量了一下铃铛。面前这人,年纪不大,虽然通身荣华富贵,却多少带一点局促和不安,若说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她是不大信的。这种年纪要么靠夫婿,要么靠父母,但她父母大抵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所以,这难道是谁家的少夫人?
顾剑是怎么和有夫之妇搅在一起的?
明月因此摇头:“我还不能走。”
“不是!”铃铛急了,“那鸣玉坊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在那个地方住了二十多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是男人们的销金窟,咱们进里面只是货物,在里面活着,别人是不当人看的呀!”
明月看她急得团团转,嘴一瘪,眼泪就要往下掉:“走吧,这地方不是人呆的,你要缺钱,我可以先借你;不想要我的钱,我也可以帮你保管着自己的钱,不被那些狗腿子收走;我还能找人安排马车,送你出城,出关都行——别在这种地方呆了,会死在这里的……”
明月愕然,取出帕子,扶着她的头给她擦眼泪。
这个小妹妹,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急,而不是仅仅作为她父亲的说客,劝她和父亲和好。
铃铛有些不太好意思,接了明月的帕子,用手挡了一下脸,才闷闷地说:“明月姐姐,咱们和他们男人是不一样的,咱们没他们力气大,又……又会……万一怀了孩子,要或者不要,都太伤身子了,咱们跑吧,别看着火坑往里跳了。”
明月沉默片刻,站起身来,眼神飘向一个方向。
铃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高家的方位。
好一会,明月摸摸她的头,说:“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她摇着头说:“更何况,帮了我,你也会惹火上身,何苦呢?”
“不是的。”铃铛摇摇头,“你现在……这么说吧,我以前也有段时间过得很难,是身边的人,拉了我一把,不然我是活不到今天的。”
想到那个偏执执拗,却又笨拙地对她好的少年,铃铛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微笑:“以前我淋雨的时候,有人给我撑伞,所以我想把他这份善意传递下去,看到别人淋了雨,也想给别人撑把伞。送你出城可能会花点功夫,但是真的不算什么,我能帮得到你的,相信我好吗?”
明月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铃铛也只能叹气。
明月,她在犹豫什么呢?
难道是当红一时,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
可是,她不像是这种人啊?
铃铛坐在马车里,一路在裴照的护送下回宫。
为了等明月,她今天回宫已经太晚了,平时这个时间,差不多都能睡一觉了。
可是,刚走到承恩殿门口,大门却忽地自己打开了。永娘率领一众宫人跪了下来:“太子妃,婢子死罪。”
这时,她才看到了李承鄞。
李承鄞坐在承恩殿里,神情阴鸷,眼神含怒,肩背都已经放松下来,一只手斜撑在靠垫上,手指蜷曲,放在腿上。见到铃铛回来,他抬手,敲了敲桌子,责问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时辰,这大晚上的,你去哪里了?”
铃铛只是抬了下眼睛,平静地吩咐:“永娘,裴照,你们下去。”
永娘这才站起身,紧张地看了李承鄞一眼,这才带着满殿宫人,和裴照一起离开。
李承鄞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过来:“这么晚了,你和裴照,去了哪里?”
铃铛四下看了一圈,起身去关门。
李承鄞站在原地,审视着她的动作。
“宫里太闷,不敢随便说话,我出门去走走。”铃铛严肃地说。
李承鄞多看了她一眼。
铃铛其实一直没学会撒谎。
她可以不说所有的实话,但是她真的不是擅长撒谎的人。
她只要一撒谎,就会把脸绷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