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炮仗似得脾气,徐妈忙不迭诶了两声,赶紧去换备菜。
这个家里爱吃辣的只有闵太太和闵琳琳,闵太太是湖南人,但她显然宁愿大中午去逛街,也不缺这顿。
闵琳琳有意在厨房磨蹭了会儿,等两人话差不多该要说完时再过去,送水果去后院,父子二人的单独谈话果然已经阶段性地结束,但看起来结果不出意外地是不欢而散。
准确说是只有闵振鸿不甚如意,老头儿坐在藤椅上板着脸,眉毛拧得老高。
陈颂深总是体面得教人无从下手。
该说的说完,言尽于此,他没打算留下来吃饭,站起身告辞,说:“杂事费神,您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闵振鸿听着这话顿时冷哼一声,好脸色早消失地无影无踪,“我看你巴不得我早死才好,嘴上教我安心养病,心里什么时候做过一件真正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的事,让往东偏往西,从骨子里就跟你妈——”
“爸!”
闵琳琳手里捧着果盘站在后门上,皱着眉出声儿,打断了闵振鸿的话。
闵振鸿扫她一眼,极重地呼出口气,仿佛仍旧余怒未消。
炎热的酷夏午后,风都是焦灼的。
陈颂深眼底连一丝波澜都寻不见,周身凝着股不化的淡漠,不多言语,他转身迈步径直朝外走去。
这顿饭眼瞧已经掀了桌,闵琳琳也不多余留人,放下果盘跟上去送,出了玄关往车子边去,她想了想还是打圆场,说:“老头儿生着病,脾气常就是怎么差劲怎么来,哥,你别往心里去。”
陈颂深没有应声。
闵琳琳也就不提了。
两人走到车边,瞧着陈颂深打开车门正弯腰,她有那么点想转移话题缓和气氛的意思,突然抬手捏着车玻璃,冷不防跟他问起来:“诶,问你个事儿,你跟温青唯是怎么回事?”
陈颂深坐在驾驶座,这才总算有了反应,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闵琳琳正想说自己只是好奇,不是要多管闲事,却就听他并不怎么意外地反问:“她跟你怎么说?”
“她说——”闵琳琳挑了挑眉,灵活的眼珠子意味不明地滴溜,嘴角揶着笑,“你现在是她老板。”
陈颂深闻言顿了下,随即似笑地牵唇,“她说的没错。”
““没错”又是什么新型职位?”
可陈颂深已经不肯再多开尊口应她的调侃,关上车门、升起车窗,一脚油门就径直轰上了主车道。
出了小区往市里回去,他在车里给赵凯打过去个电话,电影拍摄到现在过去一个多月,学校部分已经结束,现在正拍室内部分,挂断后赵凯发来个地址,陈颂深输入导航,直接开了过去。
要不是闵琳琳提醒,陈颂深都几乎要忘记了,他还有个“编外员工”在兢兢业业的工作中。
赵凯拍电影喜欢追求真实,所以把拍摄地选在了个老旧的临街楼,楼底下成排的摊贩商铺,窗户外熙熙攘攘的杂音,就是最现实的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巷子里的街道窄小不平,街口停了辆三轮车,陈颂深的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走进去。
穿过狭窄灰暗的楼梯上三楼,他见片场正噤声,里外围了几层工作人员,导演赵凯坐在监视器后头定着眼,室内正传来女生愤怒的控诉哭喊,陈颂深听出那是温青唯的声音。
他走过去,透过显示器里的导演视角,看到了正沉浸戏里的温青唯。
这场景是一家人吃饭,聋哑父亲和健全的女儿之间日积月累的矛盾终于爆发,不仅仅是逐渐失去权威的父亲与日渐滋生羽翼的女儿,赵凯更加是把两种弱势群体放在了一间狭小的空间里,让他们互相撕咬。
无声的愤怒对上歇斯底里,这段戏的情感张力很强。
温青唯穿件宽松旧汗衫,身上的棉料已经被洗得不太厚实,汗水浸透出来,映出女生背上纤薄的两块蝴蝶骨,后颈细得仿佛快要被沉重的生活、和父亲愤怒焦灼的脸色压断。
她的头发被赵凯要求剪短了许多,随意扎个潦草的低马尾,仰着头站在挥舞着手语的高大男人跟前,倔强地不肯退步半分,单薄孱弱的女生唯一的武器,就是她比父亲多出来的听觉和语言。
因为知道父亲听不见、说不出,所以偏要“仗势欺人”大声发泄,以此来刺痛愤怒的父亲。
“拍得还好?”
陈颂深放缓脚步走过去,在赵凯身边的椅子里坐下来。
赵凯拍得过于专心致志,这才发现身边来人了,侧过脸来看见是他,笑了下,压低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灵。”
人灵,眼睛灵、戏更灵。
赵凯这人有那么点恃才傲物,能教他这么夸个初出茅庐、第一回面对镜头的新人,实属很不容易,陈颂深听着勾了勾唇,身子向后靠,目光越过显示器落在女生越发纤瘦的身影上。
她大概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