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厚重的木板,被挤压尽的空气和声音。
抬起手,是满目的殷红。
红袖掀开了木板,始觉自己躺在一座棺材里,露出的手腕上一道血痕正缓缓消失,用另一只手抹一抹,血迹下又是光滑的皮肤。
她漫不经心地甩甩袖,坐起身,转身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处山洞,除了一道棺材、几支蜡烛外没旁的东西,倒是收拾得挺干净。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
温锦书提气,却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像一个小火苗,刚刚燃起便马上熄灭。
她紧紧皱起了眉头。
作为生于混沌的上古神兽,她天生便拥有庞大的血脉力量,还未曾尝试过灵力尽失的感觉。况且,她原先应该在自己的地盘——钟山崖底下沉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梦境吗?但她这万年之间,从未做过人类所谓的“梦境”。
外头突然响起混乱的脚步声。
来人不少,还有兵器的声音。
温锦书想了想,索性又躺了回去,盖上棺材的木板,只留下一道很小的缝隙。
“就把这小子丢在这里吧?要不要补上一刀?”
他们把什么抛在了地上。
另一人小声道:“他都这样了,过会儿估计就断气了。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山林里死过不少人,就算没有传闻的鬼怪,也有不少野兽吧?”
“也是,他也不可能再活着走回皇城去。”
山林里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一阵凉风从外头穿梭者灌入山洞,说话的几人忍不住一阵瑟缩,匆匆忙忙地推搡着离去了。
就这胆子还学人家谋财害命呢。
温锦书轻笑,推开了木板。
山洞门口边上,一个被草席子卷住的少年。他只有头露在外面,草席子却不断渗透出血来。
他的脸上也有不少淤青,眼睛也肿了,可他直直盯着她的方向,还在努力瞪大眼睛。
温锦书方才的笑意已经凝聚。
她从棺材中走出,轻轻靠近他,又小心地用手摊开草席。
少年人的身体极为瘦小,两腿的膝盖受伤最重,又到处都是伤口。如果放任不管,如那些人所言,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咽气了。
“你是艳鬼吗?”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在努力伸手,用手指触碰到了她鲜红的裙摆。
“艳鬼?”温锦书失笑,一边伸手用自己仅剩的灵力替他治疗,一边歪头想了想:“有人叫我山神,我应该算是神明吧?”
少年的双眸因疼痛而不自觉流下泪水,他却笑着问:“听说神明能看到人类的气运,你能看到我的吗?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伤口在迅速愈合中。
是一个乐观的小鬼啊。
可她是世上最后一头凶兽,天道不弄死她就不错了,怎么会让她看到人间的气运?
温锦书对上小鬼亮晶晶的双眼,又哑了口,一时心软,只好胡说八道:“你幼时命犯小人,但过多几年,会有贵人相助,一世长安。”
“真的吗?”他好像浑身恢复了力气,说话声音也大了些:“你是山神,需要什么供奉?”
人类的信仰与供奉,能使神明获得力量。
可她空有“山神”的头衔,并不是真的神明。
于是她摇摇头:“我是自力更生的神明,不需要供奉,你自己吃饱一些,就当代我吃了吧。”
“好。”小鬼认真地点点头,像是许下了什么誓言。
温锦书灵力用尽,幸好也基本治好了小鬼身上的伤,她扶了他一把,提醒他站起身看看自个儿。
小鬼疑惑地动了动,发现疼痛都消失后,又欣喜地爬起来。
他跑远了两步,又急忙跑回来:“我该回家了,但我还能来找你吗?”
在哪睡觉不是睡觉,温锦书想了想,便点点头。
“我叫殷辰,山神姐姐,你会记得我吧?”他突然凑近,小心翼翼地抱了她一下。
小鬼的头顶只到她的腰间。
温锦书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快走吧,天黑了,小心真的遇上艳鬼。”
送走了小鬼,想到这是人间,应当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温锦书便回到了棺材里,又盖上了木板,继续睡觉。
她美美地想着——说不定下一次睡醒,就在钟山醒来,灵力也恢复了。
这个棺材还怪合适,回头在悬崖底下也放一个。
她是凶兽,平日里受伤了就沉睡,无聊了也沉睡。天道看她再不顺眼,她不作恶,便也找不到理由来找她麻烦。
于是她就这么在山洞的棺材里昏天黑地地沉睡。
再次醒来,是棺材木板被人用指节敲了敲。
还怪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