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后秦世欢再也没有练过武了,他每日就在国子监读书,读得没日没夜的。
每日都过得无趣,之乎者也的东西早就知道的差不多了。但平日里也要应付国子监的那些老古板,还须得装乖一点不给别人添麻烦。
国子监里倒是有个小孩有点意思,整日里抓着那些四书五经,小脸读的皱皱巴巴的,听说他是太孙,是皇帝心肝上的人。
李文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读书。陛下是以武发家,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却是喜欢的紧。正好自家孙儿在读书这方面有天赋,国子监的大儒不止一次夸他钟林毓秀。
他没什么事可以干,就觉得人生不能荒废,于是专心致力于带坏老古板口中的天生聪慧。明明这个孩子读书读得人都木讷了,还天天教他读那些鬼都不读的典籍。
于是秦世欢每日都藏起来些他的书,给他的茶水里掺酒,偷偷骗他逃课。
有一日李文又找不到自己的书了,小脸阴沉沉地站在秦世欢面前盯着他沉默不语,两人之间像是在比拼耐力。
秦世欢自然比不过,两人大眼瞪小眼,他被盯得受不住了才说:“你的书是找不到。”
他手指向角落的火盆,“挖一挖可能还可以看到灰吧。”
李文脸色一变,秦世欢赶忙拿出笔墨哄他,“这样吧,我现在就默给你。”
李文也是个不拐弯的主,秦世欢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就这样生生地站在他前面一直盯着写,秦世欢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心想这是个什么人呀,还是足足写了一个时辰这才作罢。
次日秦世欢想带着李文斗鸡,谁想今日的鸡不听话。一下子腾空而起,从斗场上飞了出来,朝着李文的脸抓去。吓得李文忙不择路,被它追着满场跑。最后还是躲在了秦世欢的背后。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直到过年时,李诩回京了。
李诩来国子监寻秦世欢,却先遇见了李文。这是李文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小叔叔,两个人走近了看对方。李诩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李文,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李文一下,没想到李文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
“弱不禁风。”李诩挑了挑眉。
李文这样的在西境怕是一阵风吹过都可以把他刮倒。他跌坐着看着高大李诩呆住了,这人的眉宇间都是生硬,和这京城里的人都不一样。
他好像看得出李诩不喜欢自己。
这时秦世欢赶紧冒出来,挡在了李文前面,隔开了他与李诩。
秦世欢顺手推了一下李诩的肩膀,还李诩刚才那一下。“欺负小孩,有你这样的吗?”
“来来来,我们打一架。”秦世欢一眼就知道李诩不喜欢李文。因为他厌恶他们身上的不同,厌恶他们不同的命运,厌恶这不公平。
李文虽痴迷于书籍,却心思敏锐。稍微想想他就知道了,知道祖父的偏宠,知道小叔叔的怨忿。
他躲在秦世欢的后面,扯着秦世欢的衣袖。
先帝恰巧经过,看见这一幕。招手唤李文过去,亲昵地询问他如何,问完还看了李诩一眼。
李文就东扯了几句,西扯了几句。先帝也看着李诩说了几句客套话,“可以在京城待久些,等开春了再回去也不迟。”
这是君王对臣子的恩赐。
可这个冬天,像是怎么都过不去。
皇太子李望久病不愈,眼瞧着要开春了,怎么样也该好了,没想到还是没熬过去。
好好的一个年,没了红色,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雪。这宫里,枯树白雪红墙黑瓦,没有多少人声,就只剩下孤寂了。
不仅秦世欢是这样想的,李文也是这样想的。
他失去了父亲,被推上高位。从此以后如履薄冰,往后的路就剩下他一个人走了。
陛下对他也少了祖父的慈祥,多了冰冷与严苛,他是真心想把李文栽培成这个王朝下一个继承人。如今他年事渐高,面对朝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最爱的儿子死了,他要把位置给他最疼爱的孙儿,在此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没做。
还没开春,李诩就回西境了。
秦世欢一直送他到京郊,李诩知道,他只能送到这了。
秦世欢不能离京,而他不能离开西境,因为陛下不允许。
西境的风再冷也不似这京城的风,好像可以吹到骨子里。
李诩在马背上回望这高大冷峻的城门,这一眼仿佛可以看到最深处朱红的宫门。
又只剩下一个人,他们都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