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大恸,大丧的日子。
秦世欢偷偷溜去了春柳阁,并宿醉了整整七日。他包下了一个姑娘名唤轻烟,整日待着她的房中,饮酒作乐。
春柳阁也不敢声张,没人管秦世欢是什么样子,此时做好本分的事就好。
风声传到了李文的耳朵里,他也是充耳不闻,随他去而已。
秦世欢入京六年,从恣意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人人瞧不上的纨绔。
京城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它像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无数的人。
秦世欢曾经想要挣扎,逃离京城这张网,但现在他不想了。像他家老头说的,西境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京城可是个温柔乡。
这辈子一直醉着,不醒也挺好的。
谁想,李文会来找秦世欢。
秦世欢知道他想削藩,他想真正坐稳这个位子,周围没有人再对他虎视眈眈。只是不知道他会对谁先下手,所以秦世欢要来西境。如果可以,秦世欢自然是想阻止他们。
但如果有一天真的刀戈相向,秦世欢想把这两个人的命都保住。
今夜西境的月亮格外的圆。
酒都喝成两三壶,秦世欢醉的一塌糊涂自然是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半个身子在床上,半个身子在外头。床沿支撑着秦世欢,像是悬空的却又有落到实处。
李诩想秦世欢这样睡也不知道会不会硌得慌,他看着秦世欢酩酊大醉的样子,好心将被褥分给了秦世欢一半,就不去理睬秦世欢了。
乐意这样睡就睡着吧,舒不舒服都是自己的事情
果然晨起时,秦世欢霸了全部的床。
许是夜里迷迷糊糊就爬上来的,这一夜可真是好眠啊。
秦世欢回京了,但秦世欢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战场上与李诩刀戈相向。
建文四年,端王李诩借机起兵造反。
在秦世欢看来李文逼得太紧了,他太心急了。出乎众臣意料,但不出秦世欢意料,李文派了他去西境平叛了。李文给众臣的理由也算是合乎情理,对秦世欢寄予众望,望秦世欢子承父业,重振将军府。
没想到过了九年,秦世欢还能重新披肩上阵,可这手中的刀剑却要对着自己最亲密的兄弟。两军对峙,秦世欢把弓拉了个满弦,箭矢凌空射中了端王的旗帜。
这一仗可谓…败得一塌糊涂,秦世欢一路从边关往回跑。排兵布阵也是一塌糊涂,所幸伤亡不大。
大臣听闻,纷纷奏表上书。李文盛怒之下,把领军给换了。清冷的堂上,他看着满书案的奏折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你...还是不肯帮我。”
如今黄子澄已经官至一品了,他特为秦世欢兵败一事进宫。
他跪在冰冷的地上,低沉地对陛下说,“他留不得了。他是端王的故人,自幼习武,在西境长大,与端王相伴。入京后又在陛下身侧,既然不能为陛下所用,怕是会追随端王。臣知他不是浪得虚名,浪荡败家不过是掩人耳目。陛下要慎重,臣恐他因为秦老将军对陛下怀恨在心,此人不得不除。”
房间又陷入了安静,这里只有两个人,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和一个刚刚长成的帝王。
“我不想他死。”李文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从国子监的相伴开始,李文就只剩秦世欢了。
“既然陛下下不了这个决心,那臣来替陛下。”李文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次日下旨,罚秦世欢五十大板。
秦世欢从阵前回京了,生生受了五十大板,躺在床上整整一月不能动弹。他稍有些好,就往春柳阁里面钻。秦世欢觉得躺在轻烟的怀里,连伤口都会好的快些吧。
轻烟说:“公子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李文这家伙跟他的爷爷一样无情。这家伙虽然狠,不过还是留了我一条命。留着这条命,我可要好好的过日子,以后诸事皆与我无关,谁都碍不着我了。”
“但愿如此。”轻烟姑娘轻拨琴弦,声音悠扬婉转,宛如春日里荡漾的湖水。
果然,只有春柳阁才是真正的春天。
一年来,端王与陛下对峙,他一路从西境杀到了京城。
双方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或许这就是两人命中注定,早在国子监那一面起就注定只能活一个。京城里早就开始骚动,众人都各怀鬼胎,秦世欢还是忍不住从春柳阁里爬出来了。
城门外,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大军站在城门口,注视着这座城,也在注视着那个坐在高位的人。凛冽的北风吹着雪,这场雪真大,好久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他们的眼睑结了霜,呼吸间吐出白雾。这雾气很快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的模样。
但他们却还是屹立不动,死一般的寂静。他们在等一个人,等李诩下达命令。
而李诩也在等一个人,他在等某人来……
秦世欢拖着麻烦的伤腿,裹着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