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若卿卯时就起了,天还没亮。她倒是不紧张,一夜好眠,但心里有事,到了时辰自己也就清醒了。随便捡桌上的干果嚼了几块,噎得慌,又去倒了杯冷茶顺顺。茶水见底,天尽头也浮出一线亮色,布谷啼叫,空灵声逸散在静谧的清晨。
是时候收拾动身了,她拍掉挂在指头的米糕渣,心满意足地揉着肩膀舒筋活骨。
本想着走前去隔壁招呼一声,陈文默昨晚把信送到她屋来,特意嘱咐直接走,不必再去。
她就没去打搅他,自己理了包裹。带的东西不多,只两件衣服,一封信,还有一块玉印。印上是陈文默的名字,以证身份。
她把信夹进衣服里,用块布包好,使劲压了压。按扁了,自己罩了个薄斗篷,包裹塞在左臂下夹着,叫人细看也看不出来。
天虽不冷,晨间有雾,当地人早出都习惯肩上搭块布巾,或裹个斗篷,以防雾气沾身,所以她这身打扮绝不算突兀。
准备妥帖,她又塞了几枚短镖在皂靴一侧,塞好试着走两步,并不妨碍行动,才放心撂了裙,把靴子帮盖得严严实实。
平常出门不知被人盯了哨,今日清楚身后有了眼睛,可能还不止一双,怎么都觉得脊背发寒。忐忑归忐忑,可她袁若卿怎会害怕?她边走着边在心里痛骂,一群宵小,有何所惧?倒是越发脚步生风,一溜烟走到了祈元街。
街上行人寥落,馄饨铺子也才支起来,老板的水开了,锅盖一掀,掀出一股热气,搅着馄饨馅的香扑了袁若卿一脸,
“来碗馄饨?”矮胖老板抹了把手,“我现包。”
袁若卿摆了摆手,“赶着上街买粮,等小爷我回来光顾。”
“得嘞!”老板招手,“买粮可得赶早,晚了剩的底渣子可不值个儿。”
袁若卿笑了笑,转头继续走。
走到裁缝铺口,袁若卿偷眼往里瞧,竟只一个客人,正让老板量尺,这才认命自己脚程太快,来早了。
人少自己进去也遛不出来,若是再闲逛必定打草惊蛇。左右望了望也没看到什么好去处,索性折身往回走,到馄饨摊坐下,挥手道,“老板,煮一碗吧。”
老板一板馄饨还没捏完,见是她,惊喜中带着诧异,“怎么,粮不买了?”
“嗯,不买了,”袁若卿道,“街口遇见个算命的,让他给卜一卦,说我今天不宜买粮,买也都是昨天剩下的底渣子。”
老板笑,知道她在信口胡诌,故意打趣,“哪个街口,给推介推介,我也去算算?”
话间一板馄饨捏完,老板端着走过去。袁若卿撑着头,眼神定在老板的腿上。他腿有些跛,走路一拐一拐,重心不稳,但那条好腿却看得出结实有力。
她偏了头,上下打量他身段,道,“老板有所不知,我也会算命,就是医不自治,不能给自己算罢了,不如我给你算算,你看可准?”
“好啊,”他把馄饨下锅,“算准了我这馄饨你随便吃,不用给子儿!”
袁若卿翘起腿,要了他八字,四指并拢拇指搭在中指上按了按,一本正经道,“嗯,七杀格,福祸相倚,命途多舛,”她顿了顿,眯眼假装思索,“命里曾有一劫,嗯,大劫。”
“大劫?”
“没错,你这腿不是先天,是你而立前瘸的,就是这个劫让你瘸了腿。”她想了想,又道,“恕我直言,你这劫不好,与你命格相冲,七杀最忌身弱,你瘸腿前以武傍身,身体好,年轻潇洒又只顾一世风流,右手伸来我看看。”
老板拿舀子添了凉水在锅里,依言伸了手。
袁若卿皱眉看了又看,摇摇头,“啧啧啧……”
“可看出什么名堂?”
她叹了口气,“纹乱,往后都是劳碌命,还有,你这姻缘……难哪!”
“嘶……此话当真?”老板眼神又真诚了几分。
袁若卿点头,“当真,命犯孤辰,难有桃花。”
“还有呢?”他饶有兴致,蹲下身子,“你再看看我这面相?”
“还有……”能编的都编完了,她快说不下去了,“你往后虽说大富大贵不了,守着摊子赚点小钱,安享其成,也能平安是福。”
“那我这姻缘?这辈子无望了?”
“姻缘……”袁若卿摸了摸下巴,“也不尽然,看你造化,若你积德行善,说不准能有个命里带劫的看上你,也未可知,这个没法破,全凭天意。”
老板起身,拱手道,“大师算得妙啊,那能遇见我这个劫数的小娘子,现下在南在北?大师明白示下,我也好知道多往哪头使劲。”
“这……”袁若卿苦思冥想怎么答他才有说服力,屋里头蹦跶出来一个垂髫丫头。
小孩儿手里捏着树枝子做的小风车,模样不出四岁,短腿儿下台阶困难,索性一级级蹦着下。她旁若无人地走到老板跟前,扯着他裤腿子使劲仰头看他,“爹,爹,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