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滂沱大雨渐渐淅沥。
书画摊主人收起书画放入竹筒,望了眼天边斜阳,举伞向书院后的樟木巷走去。
石板坑坑洼洼,盈着春雨,沾湿行人的衣摆。
身着长衫的男子穿过斜阳余晖,深巷中的童稚欢声,向一个破旧的院落走去。
他刚推开门,一个衣着破烂的孩子扯了扯他的衣摆。
小女孩晶莹的大眼睛直溜溜地望着他,虽然脸上沾满了泥土,却仍咧开了灿烂的笑。
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小女孩的笑,好像那淤泥中生长而出却开得分外洁净的莲花。
他揉了揉女孩的头,从怀里掏出几文铜钱,女孩子笑得更灿烂了。
女孩用手拉住他的手指,轻轻摇了摇表达谢意,随后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般从蜿蜒小巷中跑出。
他将今日新画就的画卷放在那缺了个角的方桌上徐徐展开,欣赏着那水墨绘就中的江南景致,嘴角泛起一缕清浅的笑意。
自家道中落,亲人离世后,他便于今年春日一人来到临安靠这书画维生。他怀念幼时在临安白岩书院的日子,便每日皆来此摆摊作画。
因着画得精妙,这些时日也有许多官宦子弟跟他定画,也因此多有冲突。
他画腻了亭台楼阁,也无心迎合那些腐儒的教化图画,于是每天似姜太公钓鱼般,画自己心中所想,无论晴雨皆于湖边等候,只待那上钩的愿者。
即使每日只有几个铜板,也好过一直做违心的事。
他收起桌上方展开的画卷,卷起的时候,发现即使是今日这般雷雨大作,也未曾晕开他早晨绘就的画卷,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异。
他展开一卷空白的宣纸,回想着雨后斜阳的巷落,开始挥毫。
疏疏几笔,便勾勒出熟悉的小巷,儿童嬉笑和深巷中小贩卖花的景象。
突然,他脑海里浮现出大雨迷蒙中那撑伞而过的姑娘。
姑娘亭亭从石桥走过,与他对视的瞬间一笑莞尔,却似甘泉般清冽。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子曰:“绘事后素。”
他想起曾经自己很喜欢的《论语》中的一段对白,不知不觉中,画下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红色的衣裙,梳着两个乌亮的辫子,在夕阳下捧着一束白花,眉眼间皆是盈盈笑意。
这幅画中,女孩一身的亮色,为水墨的雨后深巷点睛之笔,就像那云天中的红日般,照亮了他的天地。
他落笔后端详着这幅画,晚照渐沉,他总在这个时候,想起儿时在临安的好多事。
他铺散在桌子上的好多画,都多了一个俏丽的小姑娘,在这临安深处的城郊花田,大街小巷,石桥绿水,黛瓦白墙。
寒霄殿。
夜色如墨,大殿高门紧闭,殿外是一道鹅黄的倩影,站在那水墨写意的石台之上,似行走山水之间。
漆雪静默地垂首,任由微冷的春风吹动她的广袖衣袂。
蓦地,那大殿之门缓缓开启,房檐的嘲风口中衔的宝珠流转着浓郁的紫气。
漆雪缓缓步入殿中。
“你过来。”
毒龙夫人身着一袭曼紫纱衣,纱绸上流缀着点点银光,一头黑发蜿蜒而下,却没有往日般的光泽。她的声音依旧深沉如海,威严不容一丝忤逆,面容却多了一丝因病而有的倦态。
那瘦削纤长的手,依旧骨节有力地,紧紧握住那紫气流转的毒龙法杖。
漆雪行过礼后,闻言向座上行去。
那紫气从山石般的宝座上流转,似一座仙山,当漆雪靠近宝座主人时,那紫气渐渐沾染她鹅黄的衣裙上。
漆雪会意向座上人伸出手来,毒龙夫人伸手拉住漆雪,那手中冰冷,漆雪触之就像握住了一块寒冰一般。
“近来门中并不太平,日后只会更甚。”
“师父无需多虑,有丹阳师姐在,有漆雪在,定不让门中生出事端。师父定要以身体为重,门中方能安好。”
毒龙夫人双眼定定地望着漆雪,那双眼睛中的肃杀似能停住行云,催落星辰般。漆雪望向那双眼睛,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寒意,她想起盛会时遇到身负重伤的丁涵玉的事情,不免有一丝心虚。
“可惜,门中出过不该有的人,这场大祸便应劫而生。”
漆雪闻言略有些胆怯地低下头,不再看毒龙夫人的眼睛。毒龙夫人放开漆雪的手,正声道。
“门中留下丹阳足矣。”
“恕漆雪愚钝,师父此言何意?”
漆雪听到那句话脑海里嗡地一声炸开,她想起那日纠结之后仍旧救下那人,再听师父说门中将有大乱,不由得心下紧张起来。
“你本性善良,是个好孩子。可惜善付予不配得到之人,终究酿成祸患。今日之祸因你的一念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