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里的气氛僵硬异常,好在李福全赶了回来,他一路跑到皇帝身边,躬身低语:“启禀陛下,此刻沈大人正在殿外等候。”
“宣。”
皇帝睁开眼,微微坐直了身。
旁边的李福全立刻拉高了嗓子,喝道:“宣户部员外郎,沈浮白觐见。”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殿门处看。
大晋古往今来,断没有六品以下官员上朝的先例,更别说文武百官去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官了,属实百年一遇。
沈浮白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里的那刻,那些嘀嘀咕咕的私语竟然统统消停了。
大殿之上,阒然无声。
谁也没想到沈浮白会是这么个年轻的似谪仙般的人。
他有好看的皮囊,一袭布衣,外头明亮的日光穿进来,落了一身,从束起的乌黑的发到沾了泥点的袖袍,再到那双森寒锋锐的眼,一身清寂气度,使人不敢亵渎。
沈浮白不卑不亢地走到御前,作揖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打量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他道:“你可知朕传你上殿是为何事?”
沈浮白道:“路上李公公已经同臣讲过了。”
周围的人偷偷打量。
按理来说,沈浮白一个从穷乡僻壤的边关小镇出来的人,即便有皇太女撑腰,面见圣颜时,也不该不惧天威,而他这般镇定自若的神情,倒是叫人的心里有了微妙的情绪。
一侧的李福全得了皇帝眼色,出声逼问道:“如今沈家和蛮夷私通的证据确凿,沈家叛国之罪,沈大人可认?”
短暂的寂静中,谢润嘉眉间微蹙,轻甩袖子便想上前替沈浮白讲话。
不料旁边的谢鸳似乎有所感应,转过头冲他眨了下眼,谢润嘉顿时怔住,下一瞬,便听见一道凌冽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认。”沈浮白往前走了一步,一双狭长清冷的眼眸抬起,平静地看向林则,“我有一问,不知太傅可否为我解惑。”
林则愣了一愣,那张横一道竖一道的皱褶脸皮竟是不由自主地跳了下。
大殿里的其他人也是不约而同地惊愕出声。
我有一问,用的是我,并非是下官,这个自称明晃晃的打了林太傅的脸面,没想到这外表光风霁月的沈浮白,说话竟是如此不留情面。
林府的大公子林修远阴沉着脸,开口便要替父亲训斥。
回神的林则却是不声不响地挡在了他身前,两只深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冷地笑,“如今裴家死绝,沈大人还想如何凭空捏造,将罪名甩给裴家,好洗白自己?”
沈浮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淡淡道:“太傅既然查清了来龙去脉,我想问,沈府为何要与蛮夷私下来往?”
林则闻声,面色一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来。
“沈家与裴家结仇,私下与蛮夷来往,自然是想借他人之手除去裴家。”
沈浮白道:“太傅说得不错,裴家无恶不作,我沈家的确与裴家有仇,可要惩治裴家,我一可以上告巡察御史,二可以上京告御状,何必舍近求远,冒着诛九族的罪名去与那阴险狡诈的蛮夷贼人交易?”
众人皆被这句话话问住了,心底有个答案隐隐发芽。
裴家关外土皇帝的名声无人不知,状告裴家无异于以卵击石,定是无果,可与蛮夷交易,那更是要头顶悬着刀尖走路,哪一天蛮夷人拿到想要的了,那闸刀便会毫不留情地落下来,只会死的更快。
林则没想到他这么巧言令色,手指不自觉捏紧,老脸沉下来,一丝笑意都没了。
“裴家已死,自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与其耗费功夫在殿上与我胡搅蛮缠,不如趁早拿出证据。”
“陛下,”林则拱手,苍老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若是凭着一张嘴便能将黑的洗成白的,那无故冤死的裴家人,怕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皇帝心底冷笑,却偏面上不露出分毫,他垂眼看向沈浮白。
“沈大人,你若有证据的话就趁早拿出来。”
林则假假相劝。
“若是你肯认罪,我可看在你沈家还未铸成大错的份上,替你向陛下求情,免去沈家九族之罪。”
沈浮白一声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闭了闭眼。
大殿里的这些官员,见他这副自弃了的模样,心里竟然涌现出几丝惋惜来。
到底是在京城里见多了夹着尾巴阿谀奉承的伪君子,便有些不舍得这般鲜活正直的人死去。
如今裴家满门被灭,无论沈浮白拿出的是什么证据,都只会被打上凭空捏造的名讳,若是沈浮白真想逃过此劫,唯一的办法便是他的这个沈是沈湛的沈。
可沈氏一族自先女帝登基后消失匿迹,百年来唯一见过沈氏一族的便是林则,所以关外沈家绝无可能是沈湛后人。
沈浮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