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熏染着谢鸳的意识,她无理取闹地同沈浮白争拗。
“你答应我,我就放开你。”
沈浮白不说话,眼眸里藏着暗沉沉的情愫。
离得近,谢鸳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药香,下意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就在沈浮白愣住的一刹那,谢鸳忽然压下头来,醉醺醺地贴上他的唇。
冰凉柔软的嘴唇在他的唇上一触即离,沈浮白脊背僵直,只感觉一股热浪从唇蔓延到四体百骸,连同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
少女的幽香混着酒气,近在咫尺,她贴着他的耳朵,声音娇俏得意。
“我盖了印章,不许反悔。”
天际的墨色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几分,月儿从云端探出头,几丝月光也从轩榥流进了床架。
沈浮白还没来得及掩饰眼底的惊愕,少女便头一栽,倒在了他身边。
他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维持了半晌像木棍一样僵直的身躯,才敢微微动了动。
沈浮白小心翼翼抬起眼,借着床前的那轮浅薄的月光,看清楚了怀里的人,满头青丝枕在身下,面颊上染着醉意酡红,眉毛细长,鼻子小巧,唇瓣红润光泽。
刚才唇间柔软的感觉仿佛去而复返,脑中似乎有声音在蛊惑。
沈浮白呼吸沉沉,眼眸蕴着暗涌,可最终他只是闭上了眼,小心翼翼低下头去,学着谢鸳方才的动作温柔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他低低呢喃,“公主不喜欢欠人,我也不喜欢。”
谢鸳双眸紧闭,睡得香甜。
或许是仗着谢鸳听不见,沈浮白忽然浅浅勾唇,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多说了些话。
“公主,那些事,我都会做,皇后娘娘也没同我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些话,你不用担心。”
那时谢鸳前脚刚走,后脚皇后娘娘便大张旗鼓地招他进宫。
红墙绿瓦,殿阁重重,一眼望不到尽头。
坤宁宫内冰冷而空旷。
他跪在地上,头顶响起皇后的声音。
“永安城的第一场大雪封山是你带着人挖雪填路,谢鸳马车损坏也是你提前做套,为了让她改道留下,你借那兄妹的口道出关外百姓的惨境,然后又故意在裴诏回城之路上动手脚,让他与谢鸳相遇,种种所为,不过是为了借谢鸳的手除掉裴家。”
“今日若是换了另一个人在本宫面前,本宫定会让他五马分尸,但你与老头关系匪浅,既然是老头看中的人,本宫便不与你计较算计谢鸳之事,只想知道,这大晋有这么多的皇家子女,你为什么要选择谢鸳?”
沈浮白沉默良久,才道:“皇后娘娘,并非是我选择,而是天意如此。”
第一场雪有天助,谢鸳在茫茫雪地里找到沈府,是天数,她与宋氏兄妹交好,也是天命,而后宋树之死,白雪尸山,蛮夷冲突,桩桩件件都是天在铺路。
如果来关外的不是谢鸳,也是别人,他设计一切,结果却不在他的手中,而是要看那人有没有一颗活着的善心。
偏偏谢鸳就有这样的善心和勇气,若是换做旁人,结果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完美无缺。
皇后嘴角半勾,执起案桌上的茶盏,撇去了上面的浮沫。
她如何不明白沈浮白的意思,关外疮痍非朝夕之事,但因贪生怕死,无人敢在皇帝面前谏言,就连皇帝都因害怕朝堂动荡,对天高地远的裴家遮眼闭眼。
所以沈浮白筹谋已久,等的是一颗活心,赌的却是一颗善心。
从头到尾,是谢鸳自觉自愿,仅凭着一腔孤勇,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地从头走到了尾。
她见过流离失所,看过饿殍遍野,遇过欺良压善,她的那颗善心便不能再心安理得地去接受沾着人血的馒头。
一个人一旦动了善念,便会被善念无线驱使,再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所以世人都以为谢鸳会为斩杀林魏低头认罪时,她却反其道而行,以荣华富贵换做皇太女,因为她的善心很大,她想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只是当初她在关外能从头走到尾,如今还能在皇权这条路上走到尾吗?
“起来吧。”皇后喝了一口茶,掀起眼皮,平静地看着沈浮白。
“其实你当初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并不是谢鸳,对吧。”
沈浮白站起,垂了眼。
“对,我早听说太子忧国忧民,是菩萨心肠。”
那时他以为百姓最好的选择是太子殿下,可偏偏那个时候,来的人是谢鸳,她打乱了他的计划,却也给了他另一条路。
皇后问:“那现在呢,你选择谁?”
冗长的沉默,一室寂静。
两人的目光平静交汇,皇后高高坐着,表情漠然而雍容,仿佛一尊雕像。
沈浮白的声音平稳有力。
“皇后娘娘不是猜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