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朕和秦钰在汶京城一个有名的小摊儿上吃了一碗抄手。酒足饭饱,朕犹不想回宫,秦钰也难得有兴致,便架着朕轻轻一跃,胡乱找了一个宽敞的屋顶,两个人就这样并排躺着数星星。
“钰郎,你不是说朕从小就很懂事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教得好。”
“你少来了,也不害臊!?”
“那你说。”
“那是因为……朕曾失去过一个亲弟弟……”
“什么?”秦钰闻言颇觉诧异,不由转过头来看向朕。
“是啊,这件事情就连你们秦家人都不知道呢——那年朕六岁,是真的无忧无虑,不知道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哪怕父皇、母后成天耳提面命,朕虽照做,却不知其所以然。”
朕坐起身来,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陷入了回忆——
那一晚夜深人静,虫鸣窸窣,朕热得睡不着,便想着去倚岚宫找母后,因为那里有冰。
悄悄推开宫门,朕看见母后寝殿的窗户上映着两个人影,听声音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阿岚,其实大可不必……”一个男人背对着窗户,语气恳切道。
“不要再说了,衍郎,阿卿可以有很多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但就是不能有血缘上的兄弟或是姐妹——他们反了,阿卿可以赶尽杀绝而毫不手软;可若那是她的亲手足呢?是杀是留啊!?”一个女人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碗黑黢黢的汤药,态度坚决道。
“未必就会如此!将来你我都走了,阿卿在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个伴儿啊!”
“未必如此?那万一如此了呢?如今顾衔下落不明,顾桢、顾栎虎视眈眈,就连顾倏,看着也不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届时东窗事发,你我便是能活过来,怕是也已追悔莫及了!”
“可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啊,是你我的亲生骨肉!”
“阿卿也是!兄弟二人,皇位一个,成王败寇——衍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所以,最后的最后,朕亲眼看见那女子喝下了桌上的汤药,不久便捂着腹部倒在了桌边,刺目的鲜血浸湿了她月白的长裙,也染红了男人明黄的衣角。
那二人便是朕的父皇和母后。
朕没有想到,平日里母后最是柔弱,眼下却是那么地刚毅和果决,宁可牺牲自己的一个孩子,也要确保这大胤江山的千秋不绝。
朕忽而意识到了,原来这朝堂并不似朕觉得的那般和气,原来这盛世并不似朕看到的那般太平;有那么多潜在的危机一触即发,有那么多信任的人在笑里藏刀,朕若不能稳稳接过父皇交给朕的重担,他日便是兵临城下,身死、国破……
自那日后,朕虽依旧成天没个正形,但更多的是在掩人耳目,让他们放松警惕。因为朕记得父皇好像说过,有的时候,人要善于伪装自己,假装自己很弱,敌人掉以轻心,才有可能放过你。
“所以钰郎啊,每次看到阿修朕都会很感慨,会想起那个因为朕而不能出生的弟弟……你说,若是他能选择,会想来到这个世上吗?若是朕的孩子可以选择,会想要你我成为他的父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