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未迟从公文里抬头:“这个时候来我这儿做什么?”
叶鹿芩轻快地走过去,顺带瞟了眼周赟,忽然福至心灵地生出一计。
她变脸似的换上唉声叹气的模样,看看周赟,再看看严未迟:“我不敢说。”
严未迟气笑:“不敢说就别说,回城去。”
叶鹿芩:“……”
她泄气似的走到周赟面前,由衷道:“周少都尉,你真是好福气啊!”
周赟莫名:“还请郡主明示。”
叶鹿芩:“我刚见完你未婚妻,她担心你,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哭着求我替你在未迟舅舅面前说好话。可驻军营的事我插不上手啊,少都尉,你说你究竟犯了什么事叫她担心成这样?这还没过门呢,她就对你死心塌地,为你担惊受怕的,那过了门还了得?不是有那诗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么,少都尉,你可要知道惜福!”
周赟脸上不见半点喜色,他甚至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后退一步,他向叶鹿芩告罪道:“她是个见识短浅的愚人,郡主听过就罢了,回去我定叫她大哥好好管教她。”
叶鹿芩笑了笑:“倒是我弄巧成拙了。”说着看向严未迟,“未迟舅舅能放人了吗?”
严未迟手里摆弄一份过时的邸报,一眼没看她,对周赟说:“家有家规军有军纪,看来少都尉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周赟深吸口气,朝两人躬身:“卑职告退。”
叶鹿芩不知道他告退去干什么,但她知道一定不是回都尉府。
正走神,严未迟把手里的邸报扔过来,正中她后脑勺。
“哎哟!”叶鹿芩气愤,“砸死我,仔细娘娘打断你的腿。”
山高娘娘远,严未迟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回托你的福,没有你的激将法,周赟恐怕还要跟我周旋。”严未迟说道,突然笑了一声,朝叶鹿芩勾勾手指。
叶鹿芩凑过去:“怎么?”
严未迟:“舅舅打算奖励你。”
叶鹿芩双眸一亮,虽然她的初衷不在此,可谁不爱奖励呢?
“奖励什么?”
严未迟摁住她的头,把她脑袋转到一边,说:“奖励你给虞姑娘传句话——要求情,就亲自来。托人?严都督谁都不认。”
叶鹿芩:“???”
骗子!
***
隔了两日,午后,琼枝正指挥同怀园的几个丫鬟往虞南珠房里搬东西。虞南珠憩在东次间檀木榻上,听到声响后支棱起眼缝,瀑布似的珠帘后头,丫鬟们进进出出忙成了雨前搬食的蚂蚁。
她吓一跳,以为周赟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把聘礼下过来了。
“琼枝!”她飞快起身,趿着鞋走出去。
琼枝“哎”一声迎面过来,脖颈里忙出一层细汗:“吵醒姑娘了?”说着回头叫人手脚再轻点。
虞南珠把她拉进次间,问:“这怎么回事?”
琼枝没头没脑地高兴,咧开嘴说:“大公子叫各大掌柜送到家来的,给姑娘的添妆。”
虞南珠听后大松一口气,大哥折腾人的本事挺大。
在她及笄之前,虞佑君就开始为她准备嫁妆,从庄院到铺子,从田产茶园到蒲州的珠场,甚至还有衍州的马场,给她记了厚厚一本册子。
那册子最近翻出来,他又往里添了不少金银器物绫罗绸缎,前世她出嫁时,箱笼排满了整一条长街,不知羡煞多少人。
然而,这仅仅只占她嫁妆的五成。
另外五成,早在拟定婚期之后就悄悄陆续送去了都尉府。
男人好面,周赟为了不让都尉府的拮据暴露人前,与虞佑君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便是半数以上的嫁妆不过明路。
这其中用意虞佑君一清二楚,可他并不想委屈虞南珠,于是添妆添着添着,依旧添出了十里风光。
从周赟说他“需要钱”开始,这场婚姻便已经成为一桩精心打算的生意。周赟要钱,虞佑君要稳;周赟有三章,虞佑君同样有三约。
一约周赟不可休妻,二约周赟不可纳妾,三约凡周赟所出,皆归虞南珠教养。
至于那半数以上不过明路的嫁妆如何安排,也得听虞南珠的。
看似皆大欢喜,殊不知亲迎那日看到这些嫁妆时,周赟心里给他们兄妹狠狠记了一笔。所以纳文氏为妾以后,周赟便总拿这件事出来为自己分说,说是虞佑君毁约在先,他不过效仿一二,她要怨只能怨虞佑君。
周赟为了维持都尉府那份体面,如此机关算尽贪得无厌,今世,虞南珠就偏偏要撕下这份体面。
那日下聘之时她把自己弄成一棵摇钱树,为的就是告诉旁人,他周赟抬来的那些不值钱的“聘礼”,给她这副行头陪衬都不够。只怪严未迟捣乱,不然她前日就能看到周赟“忍辱负重”的憋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