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羲宜入宫前便是永昌侯府上的大小姐,对京城的世家往来本就有所了解。
顾忱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喜欢赖在她身边,批阅奏折也从来不避着她。在她一时兴起凑过去细看时,也会耐心地一句句解释给她听。
所以她对于听政太后的身份适应得很快。
只蛰伏了月余,便大致观察清楚朝堂上的阵营划分,粗粗见识了主要官员的行事作风。
执政思想上,她延续顾忱的顺其自然,休养民生。
但官员调动上,她掺杂了不少自己的私心。
那些骂她牝鸡司晨的,也就只敢在言论上保持自己的清高,闹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不足为惧。
晨起梳妆时,周羲宜一边对镜勾画蛾眉,一边听属下来报这些流言蜚语,从来都是哂笑而过,大大方方地由着他们骂,反倒用他们来衬出自己的气度。
京城世家这段时间收敛了不少,都在等着看太后第一个会拿谁立威。
令人膛目结舌的是,周羲宜首先动的是永昌侯周洮,这是她的生父。
她将永昌侯嫡系一支流放,旁支贬为庶民。
随即又降了周家世交——纪家,其中旁支几人的官位。
锦衣卫去替她给纪家留下几句话。
隔日纪家就把刚回京的纪承言送了过来。
纪承言被送上来的时候眼神飘忽,两颊上是羞恼的颜色,总想着撇开钳制着自己手的侍卫,行礼时候身体僵硬,自诩是要端着世家公子的风度。
“羲......臣拜见太后娘娘......”
周羲宜还在琢磨着刚用花汁染好的指甲。
见他还不明了被家族送来的处境,想大言不惭像小时候一样唤自己名字,忍不住就轻笑出声,觉得他还不如那夜自知将死的顾忱情绪稳定、识时务。
无妨,她会帮他明理。
“带下去,教规矩。”周羲宜头也不抬地吩咐。
她还是贵妃的时候,那么多人骂她骄奢淫靡,惑乱君王。她如今成了太后,反倒就有人主动送上相貌俊美的面首。
周羲宜轻轻吹了下指甲,满意地看着自己染出的成色。
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权势争得头破血流,换成是她,她也会忍不住喜欢这个中滋味。
*
雕着缠枝牡丹纹仿酒樽形制的青瓷香炉,正散着阵阵暖香缱绻。
青釉色的莲瓣烛台之上,立着数支红烛,烛火映照得罗帐昏暗。
被带去管教数月后的纪承言终于识清了当今局势,知趣地被冠袍带履装饰齐整,送进了周羲宜殿内。
周羲宜现在身边常常围绕着许多貌美少年,她和这些小郎君说笑逗趣,但因着旧时的梦魇并不热衷于情情爱爱,所以与这些人并没真正地发生什么。
纪承言有幸被太后选作第一个宠幸的面首。
不过其实周羲宜对他也没特别大的热情,她只是想要成全自己少女时的天真,就顺手给他一个优待,送个类似新婚之夜的仪式,权当作赐予他的恩泽。
此日清晨,她亲眼看着纪承言服下可致松懈无力的毒。这样夜晚他们亲近的时候,纪承言也不能对她产生什么威胁。
纪承言被宫人换上繁琐庄重的大红色婚袍,在布置好的殿内候着。
等了好久,才见到周羲宜走进来。
她随意穿着一身往日的常服,和纪承言此时的装饰周全,形成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纪承言终于等到了人,顿时就神情悲痛地指责起来:“......周羲宜,你何苦造成如今这局面!”
被关起来的这些天里,他算是吃尽了苦头,但是一想到被这样对待是因为周羲宜对他的款款深情,又觉得似乎可以理解,只把这当成是周羲宜对自己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才给予的报复。
周羲宜看见他又哀又怒的神色可称得上是精彩,不知他又想到了哪里去,就也懒得搭理。
“你这场成婚也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纪承言厉声向她重申,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她的脸上看见被揭穿事实的迷惘和无措。
周羲宜挑眉,不明所以。
她瞧着自己身上也没套着婚服,姿态也不算拘谨庄重,怎么就能让他把太后一时兴起的垂怜,联想成是在自欺欺人地做梦与他成婚。
纪承言看出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困惑,真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便不免更有几分得意。
被宫人敷上脂粉的面庞忍着窃喜,强抿住嘴的神态反而显得有些滑稽,他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又想出了个什么新主意。
“羲宜,快让我出宫吧——就算你把我勉强留在这里,也只能得到我的身体,却得不到我的真心!要想让我用心待你,就......”
纪承言多年不见周羲宜,哪怕先前被管教过一番,潜意识中仍觉得她是那个缺爱的会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