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作甚?”周洮见到他之后面色缓和不少。
周成业笑眯眯地摇着折扇:“父亲息怒,我是在想,姐姐方才说的或许有理。”
周洮动作停住,半信半疑地转头看去,想听听看是怎么个说法。
“国公爷正忙,或许真是手中有难事,我们不必着急。万一有什么风头,也能顺利避过。”
这分明和周羲宜方才讲的内容就没什么差别,却令周洮给出的态度有翻天覆地的不同。
他沉吟片刻,似在认真思考这可能性。
随后便赞许地点了点头:“......的确在理,我儿聪慧,那就如你所言。”
“但是这段时日姐姐也别闲着,儿子希望姐姐能多帮我些。”周成业笑道。
周洮奇怪:“她有什么能帮你的?”
周成业前倾身子,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好几句。
周洮听罢,怒瞪他一眼,“胡闹!”
“这可是为了儿子的仕途着想,”周成业神色自若,说话时头顶的金冠随着脑袋晃动而显得神气活现,“爹,您真不再考虑下?”
周洮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松口,“也罢也罢,随你去了。”
周成业闻言把折扇一合,愉悦地拍在另一边的手掌上。他朝周羲宜的房间低低吹了个口哨,眼里的得意显而易见。
妙哉妙哉。
他这就让这个好姐姐认清自己的身份。
还记得小时候,他以为周羲宜和府里其他下人一样会尊着自己,时常要求她来陪自己玩。周羲宜一般都会答应下来,乖乖在庭院里任他颐指气使。
可偏偏在扯上那狗屁花草的时候,她就一直倔脾气地说他讲错了。周成业承认自己的确不认识那些花草,只是随口胡诌罢了。但是她哪来的胆子敢反驳他,叫他在底下人面前没脸。
不光如此,后来进了家塾。他的亲妹妹周毓珍怕触他霉头,只念着女四书不与他相争。但周羲宜一如既往地不识好歹,念书写字都在夫子面前压过他一头。
气煞人也。
周羲宜分明就只是个女子,知道再多能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当男人掌上的玩物。
他接下来就要让她明白,谁才能算得上是侯府的主子。
周成业想到这里,终于舒坦地眯眼笑起来。
*
月黑星移,夜深时候的侯府声寂风凉。
透纱窗,昏罗帐,房间里有屡屡辗转翻身的声响。
周羲宜睁着眼,迟迟难以入睡。
她能听见外间陪夜的小丫鬟睡时浅浅的呼吸声。庭院里安静得只剩下“知知”的蝉鸣,偶尔还有习习的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越清醒越焦虑,越焦虑越不能好睡。
明明很困,但又郁结般地对四周风吹草动极其敏感,像是掉进了一个死循环,如深陷泥沼而难以拔足。
……
巡夜人打着梆子,节奏一慢四快。
周羲宜睁开眼,不知今时何时,撑着床榻坐起向外探去。
“小姐怎么这么早醒?”桑月也才刚醒,捂着嘴打哈欠,却意外听见主榻的动静,连忙走上前去,“这才五更天,您还能再睡一会儿。”
周羲宜皱起眉心,没听桑月所劝继续睡下,反而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床帐出神。
又忽然似被什么点醒一样,火急火燎地就起身下床。
她终于想起来了。
去客栈送药的那次,在一楼大厅吃饭的那个灰衣国字脸,让她感到眼熟并非只是错觉。
这人来自宫闱。更准确地说,其实就是为皇室暗里办事的鹰隼。
前世顾忱身死前把宫廷暗卫交给了她,所以她有见过此人。
暗卫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京城的小客栈中,顾忱或许早就盯上了这里。
甚至再大胆一点地猜测,陆家商队、照水县伤者、徐国公等等,可能都早被他谋算在内。
“是有什么事吗?”桑月见她已经下床就端来一杯白水。
“并无,”周羲宜下意识地安抚答话,不想让自己乍变的情绪影响到旁人。
此刻坐在桌前,虽然一夜没怎么睡,但好像思路异常清晰。
她自诩对顾忱有些了解。
年轻的帝王面上总是不苟言笑,冷冷清清的好似无欲无求,可实际上,他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常常会有忘乎所以的执念与穷追不舍。
照水县的恶行有悖天理,已经触及他的底线,顾忱既然已经注意到,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徐国公必定倒台。
如今只剩下时日长短的问题。
周羲宜卸了劲般瘫靠在扶椅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她重生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件确切的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