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歌对上那双清泠泠的黑眸,身子陡然僵硬,似被一把无形之中的手,狠狠地扼住了咽喉。
她立在纷飞大雪中,看到自天而落一场红雪。周遭瞬暗,仅他身披黑裘,手握长剑,面带血痕,平静地看着她。
女子的密音传耳,带着诱哄:“纪九,杀了危长瀛,本正为你与你的小夫子卫东篱亲自主持大婚。”
小夫子……
容歌甫一清明,对上他眸,眸底满是坚定。
漫天飞雪中,她立于殿顶,衮服袍带翩飞,微一提气,飞身而起。一只莹白修掌拍出腰间软剑,清鸿知她心,剑锋泛锐芒,向他刺去。
天地静谧无声,一朵飘落的冰莹色雪花,被剑气一斩为二,落在血海如山尸骸中。
他静静地看着她。
女子冰冷的眸,带着孤注一掷地执拗。
清鸿剑刺向他脖颈的一瞬,一只手自黑裘中抬起,冷泽如玉,骨节如竹,向她脖颈狠狠一握,冕旈衮服的她,霎时喷出一口血雾,重重地砸在积雪之上。
容歌试图提气,想要再握上自己的清鸿。
没人知道,她为主子这句话,付出了何等代价。
他迈步来到她身前,低头俯瞰她。
似是许久,或仅是一息。
男子极低极沉的声音,伴随雪落风起,入了她耳畔。
“纪九,你很爱他。”
是陈述笃定的语气。
容歌瘫趴在积雪之上,唇畔犹带血痕,虚弱地笑了。
她不知那是不是爱,只知卫东篱是她的命,是她这样身不由己的一生,唯一的救赎。
立在门前的容歌,猝然转身离去。
她果然是个蠢物!
前世满朝文武皆知,大长公主顾胜男有一年幼的师兄,五国天师危长瀛。
两人皆是不颠道人之徒,危长瀛一身医术,尽得不颠道人真传。天命蛊的解法,顾胜男若知,危长瀛定然也知。
危长瀛自蒲团之上站起身,负手而立,看着廊道中更像是逃离的少女粉嫩背影,略微掀了一下眼帘,看向鬓发皆白的大长公主。
顾胜男微微前倾了身子,双掌叠放在虎头杖上,似觉她有些意思,竟不觉她这样离去有错,直至她背影完全消失于廊道,才道:“这小丫头,脾气很像纪芫。”
男子负在身后的手,玉白的手掌,掌心悬挂着一串珊瑚红念珠,拇指轻按在如血般殷红的红珠之上,迟迟未曾碾动。
沉寂的眸,不知起了什么思绪,于外人看来,只觉他眸色略沉了下去。
那时,她不过三四岁,小得可怜,倔强地仰头看着他:“纪九,就是纪九,是长长九九地记住,永生永世不忘记地意思。”
唇线明晰,若孤鹜展翅地唇,微微上扬了一些笑意:“纪九、容歌,本尊更喜后者。”
顾胜男转过头来,看他。
她已是坟土埋至眉毛的人,这辈子见过许多人。一如她胞弟,立马建国,一手打造这大懿,足矣青史留名。
或如一直不被她喜,那痴情种子并肩王容修远,倘若不陷情障,西边的大沥,本该是他做皇帝。
还有钟离家的老哥俩,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心思不可谓不深沉,要她这老太太看来,这几人捆在一起,也比不过她这年轻的师兄。
那人立在灿金余晖中,纵着朴素地灰袍,也如仙风道骨的世外仙,那双沉寂的黑眸,转眸看她一眼,垂目生厌意。
顾胜男看到他低垂眉目不加掩饰地厌意,迟缓地回过神来,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四年前,顾邕言容修远找回了嫡女,连夜来寻师兄,想让师兄想个好些的名讳。
彼时师兄还是少年,如雪道袍,被望月阁的风吹得袍角翩跹。一如玉面菩萨的脸,眉心红痣如血,抬眸看了眼月,便道。
“歌,咏意,赐她一生顺遂,如意如长歌行空,不经背井离乡之苦。结其姓氏,容歌。”
年迈的天子,看着这负手背立,高而瘦的少年郎,捋白髯轻笑不语。
老太太想到这茬儿,苍老浑浊的眼,蒙上了笑意:“师兄赐她名讳,一如赐她重生,可为其父,不若师妹为师兄引个线,收她做义女可好?”
这小丫头,骨子里像极了纪芫,若认师兄为义父,是最合适不过的。
危长瀛看了眼天色,转过身去,面对三清泥塑,淡淡道:“出去时,别忘了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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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犰无聊地靠在宫墙,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白玉石,听到脚步声,疑惑抬头,见容歌没什么表情地越过他,便向宫门走去,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沉默走出宫门,容歌立在重新关阖的宫门前,极目看去。
夜色初临,广阔地官道,两侧灯火阑珊。
重生后,她装了四年的泥人性子,一旦见了危长瀛,竟破了防。
但